“……”
美人缀在高力士身后，到底是随着高力士去了。
两人来到延英殿外。
高力士让虞苏苏先在身后等着，然后便停在殿外，朝里头那人揖了个礼。
“陛下，奴才将王妃娘娘带过来了。”
“……”
听得“王妃娘娘”四个字，李隆基提着毛笔、批阅奏折的手一顿。
但也却没急着抬头，而是等了一下，先批完了手里的折子，这才将笔放下。
慢悠悠的朝殿外看去，“让她进来吧。”
“是。”
高力士应了一声。
然后才转身，朝着自己身后的那美人说道：“王妃娘娘里面请吧。”
陛下要同寿王妃说话，他便不合适再进到殿里了。
于是，等美人点头，直接往殿里走了进去。他直起腰身，便直接往殿门旁迈了一步，守在了殿外。
*
殿里。
美人见到李隆基的刹那，仿佛又回想起了她此生都不愿再回想起的那日。
她不点而朱的唇瓣开始有些泛白，额上莹白细腻的肌肤，也沁上了些许并不明显的薄汗。
看着她这副模样，那些始终只能旁观的后世之人，心里心疼极了。
他们多想为她做些什么！
可美人却像是半点也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
最终，她也只是将指尖掐进了自己的掌心，然后生生压下了心里要逃的冲动。
“……”
“妾身见过父皇。”
她秉持着自己“寿王妃”的身份，朝那人行了一礼。
毕竟，不管她再不愿见他，那人也到底是大唐的帝王。
“免礼。”
李隆基从上首的位置上起身，来到美人面前。
他伸手想扶起她。
但美人面色一白，却是慌忙的避开了他。
“……”
李隆基伸出的手一僵，没想到她会这么排斥自己。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缓缓收回自己的手，然后对她沉声说上一句，“以后见到朕，你可以不必行礼。”
这是他赐给她的恩宠。
但美人笑容牵强，却是回道：“那怎么行？父皇不仅是陛下，也是妾身的公父，妾身对父皇行礼，天经地义。”
“……你把朕当做你的公父？”李隆基目光怪异的看着她。
见美人咬着唇不说话。
他哂笑一声，而后又说道：“这次宫宴你能进宫见朕，朕还以为你是已经想通了呢。”
“……”
美人闻言，喉间一哽。
想到自己这回进宫来的目的，她紧紧咬了下唇瓣，终于鼓起勇气来看他——
“陛下为何要给十八郎安排那么多公务？”
她问。
李隆基眼眸含笑的问她，“怎么不叫朕父皇了？”
如玉的美人撇开脸去。
李隆基正正神色，然后回答，“自然是为了叫他没有其他功夫再去缠着你了。”
他突然分了那么多政务给李琩，除了是想叫眼前这人主动进宫来见他。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认定了眼前这人是自己的女人。
那帝王的女人，又如何再能叫旁人去沾染？
李隆基理所当然的想着。
而美人显然也是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她满脸的不可置信。第一次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有些失声的对他说道：“十八郎才是我的丈夫！”
她和十八郎亲近，是多么的天经地义啊！
李隆基他凭什么擅自做主，要分开他们。还给十八郎安排了那么多政务、琐事！叫十八郎每晚都到半夜才能回府！
美人的心底有些崩溃。
可那久居上位、习惯了主宰他人命运的帝王，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他也可以不是。”
“……”
什么意思？
听到身前那人不咸不淡的话，美人有些怔住。
她好像隐隐有些猜到了他的想法，可她的心里，却始终还是不敢相信。
“……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有再用敬称，美人哑着嗓子问。
而李隆基也不追究。
他好像等她问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
于是，他笑了一下，望向美人的眼里充满柔情。
他对她出声问道：“玉奴想从此以后都留在朕的身边吗？”
“……”
“我当然不想！！”
心里的猜测成真了，美人脸色一白，心里愈发觉得荒唐。
原本那天的事，她一直都只当作意外。
不想进宫，也只是不想再见这人，不愿再回想起自己对丈夫的背叛而已。
她对李琩的心里充满愧疚和痛苦。
可他……
他也是十八郎的亲人啊！
甚至他还是十八郎的父亲！
他怎么会对自己动起这个念头！？
难道他就不会对十八郎感到愧疚吗！？
美人大口呼吸着空气，胸口剧烈颤动。
而相比于她，李隆基看起来便平静多了。
“那你怎知琩儿不想？”
他笑着问她。
美人一时没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抬起头看他。
李隆基看着她那雨打梨花一般、可怜柔怯的模样，又见她眸光流转，眼眶里似是又有泪珠莹动。
到底是叹了口气，再次向着她靠近。
然后停在她面前，伸出手，用指尖替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玉奴，朕是帝王，琩儿他是帝王之子。
你说……生在朕这样的人家，琩儿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普通的权势、地位，还是朕身下那把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椅子？”
“……”
美人怔住，一时有些无言。
她想起那日晚间，李琩眼里带光、兴奋的同她说，父皇重视他，他以后要让她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人时的模样。
她想。
是啊，十八郎对这天下，是那样的向往。
而后听见李隆基问她， “若朕能许琩儿天下，玉奴你说琩儿他会怎么选？
是会选择与你举案齐眉、从此做个闲散王爷，还是会选择争上一争，只为朕身后那把帝王的椅子？”
美人心里蓦然涌上一阵慌乱，竟是在这半刻也待不下去了。
于是，她转身溃败而逃。
及至殿外。高力士看见了她，原本是想站出来拦下她的。
但殿里，帝王负手而立，默然的朝他摇了摇头。
然后，高力士便收回手，又退了回去。静静看着美人，从自己眼前跑了过去。
*
从延英殿里跑出来，美人没有再回宴会上，而是径自奔向了自家马车停放的地方，命令车夫驱车回府。
“……”
她脑海里始终回荡着，方才李隆基问自己的那一句话。
十八郎究竟是会选择她，还是选择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在他心里，自己会比那皇位更重要吗？
美人心里不安极了。
她甚至不再去想，李隆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和李琩。难道他心里就不会感到愧疚吗这样的问题。
因为李隆基是帝王。
所以只要是他想要的，他便一定可以得到，无需去管别人愿不愿意。
而她……
她此刻只是在想。
若是十八郎真的选择了她……
那她便是同他一道被放去偏远的地方、远离京城，那她心里也是愿意的……
“……”
这么想着，美人愈发迫不及待的想回王府里，去见自己的丈夫了。
然而，就同之前的每一日一样。
李琩忙碌于朝堂的政务，今夜也是到了很晚才脱身回来。
*
李琩回到王府的时候，整个王府都已经静悄悄的了。
大部分的婢子、侍从都已睡下，只有他和妻子的屋里还亮堂堂的，点着灯、如同白昼。
“殿下。”
走进屋子的时候，守在外屋的婢子朝李琩行了个礼。
李琩点头、让她起身，然后又随口对她问了一句，“王妃还没睡下？”
“是的，殿下。娘娘一直都在里屋等着您呢。”
婢子回答。
李琩一听妻子在等着自己，当下也不再拖延时间，立马就朝里屋走去。
“……”
“嘎吱”一声。
里头坐在梳妆案台边、心不在焉的美人，一听到那屋外传来的声音，便立马眼前一亮，飞的起身。
然后如乳燕投林一般的，投向了刚迈步进屋的李琩怀里。
“……”
“怎么了？”
李琩被她撞得一怔，低下头问她，“你今天不是去宫里参加宫宴去了吗？
难道……是宫里又发生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
他的语气里有些紧张。
让原本心神不定的美人，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
他那么在意她。
那让他为她放弃皇权……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美人这么想着，先是对他摇摇头，然后便抬起头来看他。
“你今天回来这么晚，又是去处理你那些政务去了？”
她问。
李琩满脸疲倦，却还是不掩眸里的兴奋，“前几天南方水患，父皇叫我去抚恤患民。我没用几天便把这事处理好了。
而且，还不只是解决了患民们眼前的问题。更是及时止损，叫当地官员抢救下了那些患民受患的房屋。
眼下，那些房屋因为抢救即使，基本构造都还相对完善。所以用不了多久，患民们应该就能回到自己家里去了。而我促成了这事，也算是立下了一件大功。”
“……”
李琩兴致勃勃的跟美人说着，
可美人听到他的话，面色一僵，神情却是有些不大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