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
为什么这么多牛二?姓牛的排行第二,百姓中出了不少牛二。
这位牛二是彭城当地人,进入行伍做守卒有几个年头,这几年里彭城经历了很多,他本人也从一个大小伙子,变成了有妻有女的男人。
头发长长,胡须蓄了起来,手持一杆大戟,每日在城门口恪尽职守。不管彭城的主人换成谁,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份工作,可养家糊口,可衣食富足。
这次彭城易主,新来的石凡让他很吃惊。在牛二眼里,此人很随和,对百姓也很好,对原有的军卒毫不怀疑,以前干什么的还是干什么,甚至于连把守城门这样的要务,他都一概没有更换。
难道他真的放心吗?
与别的牛二不同,这位牛二并不憨直,甚至比他人多个心眼,往常这时候早已城门打开,怎么今个日头高照,等着进出的人积了很多,却丝毫不见动静。他问旁边坐着抽烟袋的老兵,“大老李,怎么回事?”
大老李懒洋洋的抬抬眼皮,他今年已经五十多岁,守城门也有十几个年头,人老了经验就多,只是给牛二使了个眼色,并不多言语。
此处并无他人,加上牛二与大老李,日常值守的军卒只有十几个,这会大多不知躲去了哪里,能看到最近的也离他们十几步。
大老李敲了敲烟袋,开口说道:“牛二啊,一会要是打起来,记住了,能跑多快跑多快!”
打起来?为什么会打起来?你不是得到什么消息吧?
大老李摇摇头,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好半天才悠悠说道:“我不会听别人说什么,你看看今天这架势,提前并无任何告知,却突然间关闭城门不开,说轻了是城内出了奸细,怕他跑了。说重了是外面来了敌寇,不敢开门。”
牛二不解,“那我跑什么?”
“奸细还好说
,他不敢硬闯。如果来了敌寇,你说咱和人拼什么命?大不了不干这活了,家中还有妻儿老小,犯得着吗?”
这道理对,牛二问:“你觉得新来的荆国世子怎么样?”
“好啊!”
大老李指着自己的烟袋,“我这辈子没尝过这么好的东西,还不是荆国那边传来的,叫什么烟袋,把烟叶子放里面点着了抽,活神仙一样。”
“有那么厉害吗?”
牛二伸手想尝尝,大老李宝贝似的藏在身后,“年轻人,还没到我这个岁数,以后再说吧!”
烟袋是个新鲜玩意,类似的还有很多,荆国那边总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传过来,一开始大家还不注意,甚至有人嗤之以鼻,后面却越来越不对劲,很多人喜欢上怪东西,甚至成了生活不可或缺的。
因此,在大老李眼里,荆国是个天堂般的地方。但荆国好不好,与他会不会为之送命,这完全是两码事。对他的家庭而言,大老李虽一把年纪,仍是撑起天的顶梁柱,对荆国来说,却可有可无。
牛二说:“那你觉得,到底出什么事了?”
两人正说着话呢,只见一队人马来了,直抵他俩面前,为首的正是负责此处城门的将官,喝令开城,放吊桥!
牛二离得近,听到指令后就要去做。大老李心思更活泛,起身呵呵笑着,凑近了小声问道:“没事啊?还以为又闹兵荒。”
这位将官四十左右的年纪,与大老李同样守卫城门很久,不过他后来升职做了将官,这次石凡进军彭城,他的职位不变,工作的地方也没换,仍旧是此处城门的看守。
他拍了拍大老李的肩膀,“闹兵荒怎么了,谁来不是来,好好守你的城,照顾我家里老的小的。”
大老李诺诺的答应着,好的,好的,你说得对!
将官一转头,冲旁边说:“
让这些人赶紧走,该出去的出去,该回家的回家,堵在城门干什么?”
这时候,牛二已经与同伴一起打开了城门,也放下了吊桥。可是人群似乎在看热闹,少有几个挪动脚步的。
奇了怪了,这些人怎么回事?
将官刚要过去质问,就听见大老李惊叫一声,“敌袭!”
远处,尘土飞扬,规模很大的一支队伍飞奔而来,看旗帜…… 好似是幽州军。
牛二急着去拉起吊桥,可不能让敌人进来,却被将官喝止住,教训道:“南面来的是客人,北面来的同样是客人,让他们自己掐,我等何必操心?”
牛二愕然,幽州兵怎么出现在这里了?看这架势是来攻城的?南面的客人进城后不杀人,也不防火,甚至一点东西都没抢。北边来的呢?听逃荒经过的人说,他们烧杀掳掠都会,而且还带着异族人,把很多男人杀了吃肉,把女人绑在马背上,或者回去做奴隶,路上饿了还可以吃掉,称其为两脚羊,这是极为恐怖的事。
可将官却说:“不准拉起吊桥,让他们进来,客人从哪边来并不重要,来者都是客。”
如果是以前,大老李是这样认为的,牛二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隐隐的,牛二觉得有什么不对,也许这短暂的一个念头,将决定他的生死,也将决定家人的存亡。南面来的是客人,他们已经表达出足够的诚意,但北面来的是谁,如果听过路商贾或者逃难者的说辞,那就是恶魔啊!
谁想成为别人的刀下肉?谁想自己的妻女被人当了两脚羊?平时挺温顺的小青年牛二,突然间变得执拗起来,他几乎飞奔着上了阶梯,伸手去拉连着吊桥的绳子,那份意思很明显,他要拉起吊桥避免敌人进来。
将官大怒,“你要干什么?抓住他!”
他一扭头,发现原
本在他身侧的大老李没了,连他最近一段时间最爱的烟袋都没拿,将官只看到他一闪而过的后背轮廓,他已经撤到大家的视野之外。
“这老小子!跑得真快!”
将官熟悉他,平日里吹牛比谁都溜,关键时刻逃得比谁都快,这是他的一贯风格。这说不上是好是坏,反正保全了大老李的性命很多次,将官有一次还跟着沾光。
对大老李,他笑了笑说不出什么,但是对牛二,将官怒了,吩咐人将他拉下来。有两名守卒上前,一开始还想劝两句,发现牛二此刻像是疯了,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进去,他一心想着家中的妻女,仿佛幽州兵进城一定会杀害自己最爱的人,那种感觉无比的强烈,以至于愿意用生命来守护。
两名军卒用力去拉扯,却发现牛二和所有的莽汉一样,虽然此刻头脑不清醒,力气却出奇的大,吊桥被他用一己之力扯了起来。将官急了,一边骂着两个废物,一边抽出了腰刀,蹬蹬蹬几步上去,用力劈砍下去。
也许是步伐不平稳,也许是学艺不精,他原本砍得是胳膊,那意思直接砍断了它,你也就不能捣乱了。不料他砍歪了,落在了牛二的肩膀上。但力气还是够得,似乎大家听到了血肉绽裂的声音,牛二肩头的衣物全是鲜血,溅的脸上星星点点。
虽然受了很重的伤,牛二却没有停止手上动作的意思,仿佛他前面二十多年的平庸,正是为了彰显今日的伟大,他像是感觉不到痛,犹如勇士一般,不管外界对他是怒骂还是痛击,仍旧一板一眼的努力着,将吊桥升的高高的。
看到那扯起来的巨大缝隙,牛二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微笑,似乎那是他的希望之门,他看到妻子在家中厨房里劳作,他看到小女儿在晃着木质玩具冲他笑,有希望就有
动力,他变得无所畏惧。
这还是那个一心只向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牛二吗?是那个为了小家不哪管天下动荡的牛二?他此刻是执拗的,甚至是癫狂的,但并非不可理解,因为他突然间顿悟,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虽贫苦却温暖的小家,与繁荣昌盛或动荡不安的大家,其实还是有着重要的联系,当牛二感觉大家不在、小家难保的时候,他本能的要去做点什么。
巧的是他力所能及,生或者死的机会败在了自己面前,牛二选择了无视他人,义无反顾的投入到自救之中。第一刀落下了,重创他的躯体,却没有阻击他的举动。第二刀又来了,这一次准确砍中胳膊,幸亏牛二皮糙肉厚,虽伤重却不至于丢了胳膊。
将官恼火了,看在共事多年的份上,没想要你的命。可如果不阻止你,怎么向外面的“朋友”交代?怎么讨到让人心痒的荣华富贵?
眼看着吊桥被扯起,他似乎听到城内守军在赶赴此处,将官心急如焚,他动了杀心,这一刀直接朝向了脖颈。
这时候,一把剑斩断他伸出的手。他的神色顿时苍白,手中的刀掉落地上。
但眼睛还能看到几个景象,刚才那些被他喝令驱赶的过路人,竟然摇身一变露出了真面目,他们全都是乔装打扮的兵卒,拥堵在此处是因为早已获知内外勾结的猫腻,关键时刻出手了。
扯起吊桥,关好城门,一改平日的祥和气氛,瞬间转入临战状态。
守卫的统帅出现了,正是那个传说中美丽而英武的襄城公主,她身旁是嘴上没毛的谋士张宾,身后跟着张椒、张昌与杨难敌。
像是排练好了似的,面对敌袭,他们镇定自若,所有防备设施迅速到位,军卒很快在各处城门及城墙布放。
等你等了很久,果真没有让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