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遹走上了街头,迎接他的是许超带领的一支队伍,他们高举号令作战的白虎幡,一边走一边召集人手,直奔东门而去。
碍于司马遹的身份,在场的徐州军没敢轻举妄动,请示的结果返回,又发现他已经集结了不少人手。这时候顾不得其它,徐州军向司马遹发起进攻,但是因为街道狭窄,他们的数量优势并不能得以施展,眼睁睁看着司马遹耀武扬威。
东面的城门已经洞开,门外不远处是刚刚渡河而来的幽州军,司马遹很高兴,总算可以对接上,他今日不会出现在那耻辱的禅让台,皇帝的身份也许徒有虚表,但至少名号还在,如果还有多做一天,司马遹并不愿放弃。
因此,王浚适时的抛出橄榄枝,你是先帝的嫡长子,正式册封的皇太子,比西边洛京的皇帝正统多了。别人不要你,别人嫌弃你,我王浚需要啊!借助异族骑兵夺取并州、冀州,乃至青州、兖州并不难,难的是我还要统治这些地方。
司马遹便是那个“正统”,与王浚此时的武力相得益彰,为什么王浚要亲统大兵来琅琊城,为什么还要带着段部鲜卑的骑兵,重点是迎接司马遹,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是王浚萌发很久的念头。在以前司马遹的朝廷里,孟观、苟晞、东海王,别看这些人说话一言九鼎,王浚私下的工作没少做,条件不成熟时不便于公开,此时此刻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他们的大军很快汇拢,幽州兵拥入城池,但他们并没有冲杀在最前面,而是“皇帝”司马遹亲自为前驱,身着黄袍在御辇上端坐,虎视眈眈的望向前方,一侧是高举白虎幡的许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皇帝的权威还是在的,渐渐的没有人再抵抗,甚至不少军卒投入皇帝的阵中,调转矛头冲向了“叛贼”。司马遹向世人宣布,东海王、琅琊王是狼子野心,他们企图篡夺
皇位,今天他要御驾亲征,将逆贼一网打尽。
精心的策划,细致的准备,几乎蒙骗了全世界,王浚率领幽州军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琅琊城,接到皇帝后首要任务是打败东海王与琅琊王。他们已经势不可挡,面对沉浸在禅让大典中的对手,状态方面占据了碾压优势。
只是一个多时辰的巷战,东海王宣布撤军,带着琅琊王,以及文武官员数名,一同离开琅琊城,直奔彭城方向而去。
城头上,王浚阴阴的笑了几声,就知道你们去彭城。
“皇帝”司马遹问:“彭祖如何得知?这帮逆臣贼子为什么非要去彭城?”
王浚道:“他们不能去南边,因为石浩然不会分给他地盘。也不能去西边,因为他们还想着皇位,怎能屈居人下?去彭城的话是心存幻想,说辞肯定是与石凡联军对付我们,事成之后他们还想做这青州、兖州的主人。”
司马遹不无担心的说:“东海王虽然连番战败,但手下的徐州军、扬州军主力尚存,加起来数量仍旧不少,若是与荆国的石浩然联合,仍是我等心头大患啊!”
王浚道:“至尊放心,你只管在宫中享受,这等俗物交给莫将打理就好。”
司马遹没再说话,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其实与之前并无太大分别。以前他是孟观的傀儡,后来东海王不想要他这个累赘,现在换了王浚,他司马遹仍旧是人家撑场面的活宝,徒有其表而已。
说起来,与前面的孟观、东海王相比,王浚是隐藏最深,也是心思最缜密的一个人。他这次攻袭琅琊城,做了诸多的准备,猜测了各方面的想法。首先,他与司马遹早已有过深入交流,琅琊城内有个巨大的卧底,那就是皇帝本人。其次,他害怕石凡坏事,不惜将段部鲜卑派出去,假装要伏击石凡,实际上只求不过来碍事就好。而且,王浚还煞有其事的写信,没指望
石凡看到信后有所改变,主要目的只是让对方麻痹大意。
最后的结果很好,石凡在猜埋伏是什么样的,可能还会尝试打败段部鲜卑。却绝对想不到,段部只是去文峰山做做样子,时候差不多就会退兵,他们还有更大的谋划,绝不会这么早与荆国的主力决战。
从这一点而言,王浚棋高一筹,他顺利的完成作战目标,而包括石凡、东海王等人在内都被蒙在鼓里。与此同时,他的另外两路军队在并州、冀州势如破竹,连续攻破多座城池,距离王浚最终的设想相差不远,他很快会成为整个北方的主人。
至于下一步谋划的是什么,相信石凡还是猜不出,王浚一念及此便忍不住心中乐一乐,你们都以为我不会,那我恰恰会去做,手头都已经有皇帝了,接下来要找个像样的皇城,以前的蓟城太促狭了,这琅琊城更小一些,至于晋阳或者邺城规模尚可,可惜太靠北边了一些,不利于将来夺取天下,想来想去还是洛京更合适。
……
休息几日之后,石凡决定亲自出征了,手底下是他最精锐的平西军与铁骑营。
襄城公主留守彭城,出征前骑马到城门前送行,嘱咐路上小心,王彭祖不似别人,没那么容易对付。
石凡心中清楚,战事打到现在,以前的敌人都已经偃旗息鼓,洛京的皇帝窝在虎牢关内死活不出头,东面的皇帝直接撂挑子投奔王浚,苟晞、孟观到了自己这边,东海王、琅琊王也有联手的意思。反倒是原本不起眼的王浚,一跃成为石凡最重要的对手,现在是既有地盘又有皇帝在手,蹿升的速度惊人。
石凡不怕东帝、不怕西帝,但有些忌惮王浚,此人虽出身高门大户的太原王家,做事情却能矮下身段,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又极其擅长利用各方面资源,加上心思还活泛,他具备成就大事的各种条件。
王浚若
是统一北方,他的威胁要比前面几位都大。正因为此,石凡不会离开这场战事,他必须确保打败王浚。前面被王浚摆了一道,在彭城眼睁睁看着王浚攻城略地,战报传回让他很是郁闷。
杨奕与陶侃两路呼应,到了地方却没有找到段部鲜卑,没有伏击,更没有硬碰硬,他们早已逃之夭夭。而苟晞顺利抵达最熟悉的兖州城,却发现城池刚刚丢了,鸠占鹊巢的是段部鲜卑的头领段疾陆眷,段部的老大在此。
苟晞天不怕地不怕,无奈经历义阳一战,手底下能战之士仅有万余,攻城略有不足,野战都未必能胜。那场战役告诉苟晞一个经验,没有把握的时候可以再等等,哪怕你再如何自信,还是全盘考虑后再选择。
鉴于此,苟晞率军向南,同时向石凡发信,等待新的调配指令。他不能留在原地,也不便于去某个地方驻扎,务必让军队运动起来,然后等待统一的安排,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发挥出自己的作用。
接到苟晞的军报,石凡赞同他的做法,直接下达了新的指示,既然你王浚跟我玩迷魂阵,那索性陪你玩下去。因为分兵的关系,王浚的筹码明显比石凡少,石凡又有东海王、琅琊王这些帮手,不信玩不死你。
石凡的大军走了,襄城公主目送他离开以后,不自觉的抚摸腹部,她有身孕在身,否则的话一定会强烈要求跟随。刚刚进入城门,正看到张宾在不远处的医馆内冲她招了招手,襄城公主奇怪道:“孟孙,你怎在此?”
要知道,张宾与石凡形影不离,自从见面后几乎是他的合体,连平时吃饭都是一张桌子,现在到了战事最关键的时刻,石凡怎能少了这个智囊随身?
张宾拉着襄城公主进了医馆的里面,找了僻静地方才说话,“兄长说了,只是出去溜达一圈,很快就回来了,他让我好生照顾阿姊,替你出谋
划策。”
襄城公主更奇怪了,我待在这座坚城里,又没有什么任务,需要你出什么主意?
张宾却道:“王彭祖心机用尽,他顺利讨得琅琊,此时正是信心爆棚的时候,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出人意料。我与兄长猜想,他不管做什么,但首要的是打败我们,否则的话青州、兖州随后就丢。可是他的兵力又不足,另外两路集中过来暂且做不到,那么就只能出其不意。兄长之所以带大军出城,阿姊还不懂他的意思吗?”
襄城公主顿时通透了,“郎君是要示敌以弱,既然王浚找不到取胜之道,那就主动暴露一个漏洞,诱骗他过来。”
张宾很佩服这个阿姊,她不止是出身皇族,而且异常聪慧,很容易便搞懂了情况。见阿姊还有疑问,张宾知道她的问题是什么,进一步介绍道:“为了把戏份演足,兄长已经谋划好,我军会集中精力去吃段部鲜卑的段文鸯、段末波,然后迅速回师给王彭祖致命一击。”
襄城公主清楚了,“郎君让你跟随我,主要目的是在他归来之前守住城池。”
张宾点头,全力以赴,用尽现有所有的力量,务必保城池不失。我军的成败几乎全系于此,如果是上次义阳之战决定全局,这一次的彭城守卫同样重要,它将决定我们能否拖住王彭祖,继而为兄长取胜扫清障碍。
襄城公主没有感觉压力,反而有种天将降大任的使命感,原来自己担负的职责这般重要,怪不得配置了谋士张宾,还有武将张椒、张昌、杨难敌等数人。如果说还有责怪,襄城公主只怪他为何不亲口说。
张宾诡异的露出一丝微笑,襄城公主一下明白了,他们身边有对方派来的奸细,为了演得更真切一些,只能让襄城公主本色演出。
而张宾呢,留在彭城不跟随同样引人怀疑,所以他在医馆,出去后要假装生病,咳嗽流鼻涕总是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