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灌娘慌了,到底是经验有所欠缺,她独自一人面对战阵,赵妮此行凶多吉少。天色刚亮,敌军又率先在白骨道发难,她的预备队赶去支援。
仅仅一炷香的时候,正在赵妮犹豫是不是要亲战阵,中间的通道“毒蛇谷”传来敌情,敌军发动猛烈进攻。
到底哪一路才是真正的攻击,荀灌娘很难分辨。但可以肯定的是,敌军已经发现他们通过密道的事,明知道山上的守卫力量欠缺,因此开始主动寻衅。
又是一炷香的时候,敌军在清泉沟也行动起来,三路齐攻,哪一路为真,哪一路又是假?荀灌娘犯了难,平均分配的话,面对对方主力都会力有不支,来回调动费时费力,更加不讨好。
平时有赵妮在场,两人还能商量对策,现如今下面对她惟命是从,反倒让荀灌娘不知所措。可是…… 她是大军的主将啊,拿主意的唯有她一人。关键时刻,荀灌娘想起那封信函,石凡亲笔所写嘱咐交给琅琊王,但一定要在对方发起攻击的时候。
现在时候到了,荀灌娘亲自带人去了清泉沟,居高临下将信函射了过去,箭矢稳稳插在了敌方的旗幡杆子上。举旗的军卒发现情况,及时将信交给首领,见上面写着“殿下亲启”的字样,这员将领也不敢怠慢,立即前往中军送信。
琅琊王司马睿与王导正在商议对策,按他们的思路,吞了岌山顶上这批人问题不大,三条山沟,三路齐攻,虚虚实实,你手底下仅剩一半人马,集中一路防守还可以,一旦分兵三处,总会露出破绽。在琅琊王这边看来,今天是最关键,也希望是最后的日子,他们必须结束这边的战事,后面还有新的挑战。
信函却在这时送到了,琅琊王展
开去看,王导也凑到近前,惊道:“石浩然的亲笔!”
王导的判断是对的,石凡虽然刻苦,但那把破字还是很有个性,茅草一般桀骜不驯。王导有些不解,石凡的信怎么可能这么快抵达,而且还出现在山上人的手里,这太奇怪了。
司马睿猜测,莫非石凡在山上,或者他已经出现在附近?
王导摇摇头,说道:“应该不会,他是荆国军队的统帅,不会轻易出现在此处。殿下可能不知,荆国的军营常有乌鸦出现,有乌鸦传信的传言,看来此话不虚。”
乌鸦可以传信?司马睿也是第一次听说,既然石凡发言了,那就好好看看。
信上说:敬拜琅琊王殿下亲启,早闻殿下少年英俊,自来亮拔不群,必非池中之物。谨代表父亲荆王石崇向殿下致敬,荆国愿唯马首是瞻,助殿下早登高位。前方战事不劳殿下操心,我等自会处置,拙荆那边还请多多关照。荆州石浩然再次敬启,愿与殿下携手共进,开古今之伟业。
看完书信,司马睿良久不语,石凡的用意在他预料之内,只是事关重大,让司马睿难以抉择。王导又仔细看了一遍,看起来,这石凡心里面没有遮着藏着,全都是直截了当的表达,他要助司马睿一臂之力。
司马睿虽有野心,但也知轻重,石凡在南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整个天下被他夺走一半,若是这一次司马宗室对他的讨伐再输,恐怕以后将无以为继,几乎意味着司马家彻底的没落。
但是,王导提醒道,能够振兴司马家的不是西帝,也不是东帝,他俩都绝非王霸之才,即便这次能攻灭石浩然,接下来呢?难道殿下看不出,西帝已经是空有其表,要不是有精锐的禁军与牙门军撑场面
,他毫无帝王之态。而我们这边,名义上司马遹是皇帝,但真正的权力掌握在孟观手中,苟晞、王浚都不是倾心归附,你的皇叔东海王殿下也有不臣之心。
司马睿点头,这次的讨伐名义上双剑合璧,实则己方矛盾重重。只不过,他们发现了共同的敌人,因为目标一致才走在一起,意思是说大家伙都想荣华富贵,那么我们首先一起扳倒那位个头最大的,然后我们再争抢。
他们为什么几路大军一齐攻建邺,正因为怕彼此生了异心,还是大家在一起更好。后来因为石凡出招,他们不得不分开,距离一拉远众人就可以胡思乱想了,在军事行动时往往会过于考虑自己的得失。
比如幽州刺史王浚,他为什么要讨要数量巨大的粮草,难道真的是一心为了对付石凡吗?恐怕未必。他的两路援军宇文部、段部来了,但是经过幽州时为何不带好粮草,王浚此举是不是明目张胆的讨要好处?他会真心实意的打荆国吗?还是会趁机做点别的?这一切都要划个问号,司马遹拿不准,王导猜不出,石凡那边也未必知道,甚至连王浚自己,是不是也打算走一步看一步,风头浪尖之上,大家的心里都太怪异了。
司马睿看向王导,“茂弘,那你说,我等应如何办?”
王导慎重其事的问道:“殿下可做好搏一把的准备?”
司马睿点点头,都已经做了这么多,不试一下谁又甘心?
王导清楚了,但这不是试一下,这是一条走进去就回不来的道,成功了我们可能震铄古今,千百年后仍有人提起。失败了多半化为一堆枯骨,从此再也没有我们的传说。
“殿下,石浩然说了可以尊崇我们,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能做得到
。”
王导当初随王敦进京,参加的第一个场合便是金谷园的盛宴,在那里他遇到了石凡。而且因为王敦对汝南王出言不逊,石凡曾帮他一起拖走王敦,两人还有过一番对话。再后来,金谷园兴起一个小团体,人称金谷二十四友,王导也是其中一员,在琅琊王家的几个子弟里,王敦、王澄都有石凡有过交恶,唯独王导与石凡始终交情不错。
司马睿疑问道:“石浩然可是真心?”
王导摇头:“真心是不会的,就像我们对他,也只是虚与委蛇。但是,石浩然言出必行,至少在拥立殿下这件事情上,相信他可以做到。至于殿下登基以后,我们与荆国关系如何,彼此又是否发生战争,那都未必。”
司马睿沉思片刻,又问:“除了手头的两万多军卒,五千王府侍卫,我们还有所倚仗?”
石凡是支持了,但司马睿还得有自己的真本事才行,他可没答应替自己打仗。
王导分析道:“我们还有个巨大的倚仗,那就是东海王殿下!”
琅琊国与东海国紧挨,琅琊王与东海王世代都是好朋友,再加上这两个地方的大族,诸如琅琊王氏、琅琊诸葛氏、东海王氏、兰陵萧氏等,大家频繁联姻,彼此交往又很频繁,如果琅琊王振臂一呼,很容易形成一个政治小团体。其中,东海王颇有威望,他都愿意拥立司马睿,其他人更是有样学样,事情便能成功。至于青州刺史孟观、兖州刺史苟晞,他们手里有兵,但是战争之后呢,他们还是我们的对手吗?是不是唯有投靠我们才行?
“东海王那边……”
王导重重的点头,压低声音说:“兄长王处仲(王敦)、王平子(王澄)都在他身边,事情谈的差不多了,到
时候寻个由头废掉司马遹,皇位便是殿下你的。”
哦……
司马睿相信这一点,东海王以前坐拥三州之地,可惜豫州被司马颖抢走,紧跟着扬州及徐州大部被石凡抢走,他带领残兵败将投靠司马遹,却发现这个朝廷里说话算数的孟观,然后是苟晞,这两人还有意排挤他,东海王并无发挥的空间。
原因很简单,孟观拥立司马遹,差不多类似于前朝魏武帝(曹操)的想法,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压根没打算给司马家权力。以前自己说的算还好,后来多了个苟晞也还能忍,现如今手底下有兵有将的东海王来了,这让孟观如何自处?他会不会抓住机会有意灭之?
如果司马睿这杆旗子竖起来,东海王投奔的可能性极大,加上王敦、王澄兄弟的努力,应该能够促成此事。有了东海王的加入,司马睿这边的势力明显强大起来,他们现在期盼的应该是孟观、苟晞被打得落花流水,到时候直接收编,再抢了青州、兖州的地盘,司马睿的小朝廷便可以见到雏形。
司马睿问王导,“那么,眼下的事情……”
王导回答:“不仅不能围攻岌山,而且需要岌山的人下来,围攻我们琅琊城。”
司马睿一头雾水,我们放了她不就行了,干嘛还需要被人围城。
王导说道:“唯有此,我们才能被困在琅琊城不得出来,前方运粮是没办法了,东海王才得以从建邺城名正言顺的撤兵。而且,王浚不是讨要粮食吗?我们城外有敌军,不敢开城门,他若是愿意的话,可以帮着扫灭荆国兵,这就与我们没有关系了。”
司马睿感叹:“茂弘说得对,必须让王叔(东海王)退兵回来,而且…… 不能给王彭祖(王浚)一粒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