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亲至,小子敢不惶恐?
见石凯毕恭毕敬的样子,苏悠很是意外,他不应该是飞扬跋扈的吗?他不是一向六亲不认?
衣衫不整的胡媚从一旁小跑离开,这让苏悠怒哼了一声,怒其不争的看了眼石凯,埋怨道:“你的夫人胡氏贤惠,为何却要疏远,整日与这些狐媚之人鬼混,你几时才可长大?”
苏悠是石崇的妻弟,也就是石凯的舅父,虽然石凯的生母苏氏死的早,但两家的关系一向很和睦。在洛京时,石崇一向关照苏家,后来到荆州任职,还是带着苏悠。直至他们扎稳脚跟,苏悠做了荆州第一任治安局祭酒,仍然是渤海石家最可靠的同盟。
唯一的疑问是,石凡是李容所生,而石凯才是嫡长子。这个话题以前不算什么,毕竟荆州刺史、镇南将军是人家石凡,后来收回江陵、长沙诸郡是石凡,拿下南部的交广宁三州还是石凡,打下蜀地占据汉中仍旧是石凡,似乎与石凯从无关系。
但石凯觉得,现在不同了,朝廷任命的荆王是父亲石崇,而不是兄弟石凡,那么继任荆王的难道不应该是嫡长子吗?哪怕那个幼子表现突出,那你也是为兄长打拼天下才对啊!
石凯抛出这么一套理论,把苏悠说得眉毛不停皱。到了最后,苏悠实在听不下去,斥道:“凯儿,你何其糊涂!天下尚未平定,你渤海石家应全力以赴,岂可因兄弟阋墙,平白被外人得了好处?”
石凯却道:“舅父,一旦确立了石凡的地位,我等再无翻身之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私生子成为荆王,进而做了皇帝。”
苏悠被他气笑了,不无嘲讽的说:“那你觉得,如果你做荆王,能夺取天下做皇帝?”
石凯毫不迟疑,咋呼道:“荆国有钱有兵,又人才济济,且占了半壁江山
,打败北边二帝又有何难?”
苏悠直摇头,“那我问你,半壁江山哪来的?天上掉陷阱吗?荆国为什么有钱,为什么敢满天下的买粮食?不是你二弟多年来的经营吗?精锐大军是不是从佽飞虎贲、凉州铁骑一步步打拼出来的?是不是你二弟不停的改变与刻苦的训练而成?你能主持鼓捣出来火药吗?”
石凯嘴硬,“火药又不是他弄的,还不是人家葛洪……”
“你给我闭嘴,葛稚川不是你二弟招揽的人才吗?”
还有张华、裴頠、王济,包括卫瓘、王浑、文鸯,哪怕是华裔、刘颂、刘毅、傅咸,更不要提那四大元帅、八大将军,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你能招揽到哪个?能让谁死心塌地为你干活?
“你……”
石凯不知从哪反驳,荆州这些文武官员,的确是大晋国最顶尖的精英,比洛京或者青州那些,都强出几个档次。不过,石凯还是要争取,“舅父,那是以前,现在不同了。荆王是我家父,我是嫡长子,一旦做了世子,以后接替父亲的位置,照样能带领大家一统天下。”
苏悠不太信,不过石凯有一句话是对的,荆国今日的形势非常好,以前的时候北边人口多,但随着最近三年来流民不断涌入,至少有三四百万人已经流入荆州及附近州郡,无论从地盘还是人口比较,荆国的力量都可与北面二帝的总和相比。最有利的是,荆国的秩序稳固,不像东西二帝内部那般派别林立,诸如刘琨、王浚等人只是表面应和,实际上并未真心臣服。
正因为此,苏悠才极力反对外甥异想天开,荆国只要内部团结一条心,统一天下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最坚固的堡垒怕的是被内部攻破。
石凯又求了半天,见苏悠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最后使出绝招
,在苏悠耳边说了几句。
苏悠脸上渐渐有了笑容,气得打他一拳,“你这小子,怎么不早说?”
……
石凡的大楼船一路沿江航行到江夏城,襄城公主带人在此恭候,石凡笑问:“这才几天光景,怎么就忍耐不住。”
襄城公主在耳边小声嘀咕,“深闺孤寂,寂寞难耐!”
石凡哈哈大笑,却知这只是句玩笑,他俩有件大事要去做。本来嘛,襄城公主可以在路途中等候,无奈她是个急性子,一路迎着便到了江夏,在长江口见识到江夏的庞大市场,沿着江口一层又一层,看起来比襄阳的商贸城还要繁华,一时间玩心大起,要不是侍女玲珑提醒,她差点忘了接石凡的事。
在商贸层面,襄阳虽然是政治中心,但江夏是荆州的商品集散地,海外来的船只最多抵达此处,更换小点的船只后再通往荆州、豫州、蜀地及更远的地方。因此,江夏的商贸肯定要比襄阳规模大,加上它只是个长江边的港口,虽然设计时充分考虑,周边全部可以停泊做交易,可还是显得忙碌了一些。
留下陶侃处理江夏的一些事务,石凡乘船沿汉水去襄阳。在距离回家三十里的地方,石凡与襄城公主、荀灌娘下了船,后面跟着张宾、赵妮及玲珑等人。
石凡右胳膊被襄城公主挎着,感觉一阵阵的酥软,小妮子久别重逢不但娇嫩,而且今天似乎有些犯怵。左胳膊被荀灌娘挎着,她倒是轻轻搭了一下,虽不那么腻歪,可是话却不少,“郎君,我们为何要停船下来?这是要去哪里?做些什么呢?”
石凡看了眼右边的襄城公主,笑道:“郎君带你们找个地方野合!”
襄城公主腾出一只手打他,边打还边笑。
左边的荀灌娘回头看了眼,跟着他们的人距离很远,说出的话不
会被偷听到,便忍不住抗议道:“现在是冬天,冷,又没有东西遮挡,怪害羞的……”
这一次,石凡与襄城公主一齐看她,小丫头片子,跟你开个玩笑,你真想那啥呢?
荀灌娘发觉上当,把石凡的玩笑话当真了,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扑在石凡怀里一通打。在金谷园,和当初在洛京北面的邙山相仿,照旧还有荷韵居,旁边仍然建了木质的倚翠楼,时不时还是有人摇晃的吱吱嘎嘎,尤其是石凡喜欢与绿珠、红旖,有时候王景风也在,还有时候王景风非要拉着荀灌娘,这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不过,石凡笑话她,你为什么每次都能听出来是谁跟谁,又多了个谁,难道不是自己心痒痒吗?找时间让你也试试,要不你和公主一起,她特别喜欢你。免不了挨顿打,石凡在外面风光无限,回到家却要面对数名悍妻,其中尤其以襄城公主、荀灌娘及王景风为重,襄城公主是性子急,荀灌娘是功夫好,王景风只是技巧不错,又是掐又是拧,她那双手就闲不住。
今天下船来,而且已经到了襄阳地面,石凡并未穿盔带甲,甚至也没有软甲护身,被襄城公主与荀灌娘夹击,一会打得确实疼,他恼羞成怒,建议道:“你俩要是真想打仗,不如我们真的大战三百回合,如何?”
两人怒道:“不行!”
石凡找给机会就跑,一边跑还一边问:“怎么不行?”
襄城公主答:“三百回合太少!”
晕啊,石凡一下被泄了气,这些妻妾被他惯坏了,想做官的让做官去,想经商的就经商,想组织宗教小团队的也支持,她们平时又经常沟通,一起商议怎么对付他,以前感觉羞羞的成年人话题,现在说起来一点都不避讳,反倒弄得石凡不太好意思。
好了!好了!
石凡腿上的伤还没完全好,索性不跑了,示意她俩也停住,地方快到了,知道来干什么的了吧?
两人抬头一看,襄城公主知道,她此行出来便是为此。荀灌娘却是刚发现,翠云庵?
翠云峰上翠云庵,以前是邙山金谷园附近的所在,自从李容搬至襄阳,便在汉水过襄阳后三十多里处重新修建,庵堂还是叫翠云庵,连带着这座小山被称为翠云峰。
一切都变了,又似乎一切都没有变。母亲李容来襄阳后心情舒畅了许多,翠云庵的香火很旺盛,她参与襄阳及附近的法事,与高僧弗如檀极为熟悉,也常会去设在襄阳老城的佛学院讲法,时间长了也会光顾金谷园看看儿子及儿媳们……
不过,她心中有个结,石凡能清楚的感应到,最明显的是襄城公主嫁入金谷园的那天,锣鼓喧天,宾客云集,整个荆州都震动了,唯独李容迟迟没有出现。还记得石凡与襄城公主定亲那一天,母亲李容虽然没有出现在仪式上,却在荷韵居里送了一件礼物。
石凡至今还带在身旁,那是一串略带灰色的佛珠,已经被反复抚摸似乎留下了温度,石凡每次心情不够愉悦的时候,都会拿出来在手中不停的捋着,心绪渐渐的就会平和。
但是在襄城公主嫁来的那天,石凡觉得,母亲最需要平和,她应该出现的。但是……结果是她没有,石凡便确信,她虽然被称为高僧,虽然是翠云庵的住持,但她并没有彻底放下俗世,尤其是过去的恩怨情仇。
从那以后,母亲再也没有来过金谷园。石凡忙于政务,也没有来翠云庵拜访。拖来拖去,石凡等不及了,他要趁着从建邺城回来,一定要带着襄城公主见她一面,彻底解开一个疙瘩。
对母亲而言,这或许是一次释然,是修行上的一次进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