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冬日，好在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的样子。
阳光洒在众人的身上，江风也是柔和，给人一种舒舒服服的感觉。
顾荣与昨日在牢房时候相比，简直换了一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不止是肚中有食、衣冠楚楚，他的心情也开朗了许多。身侧是同乡的张翰，原本就是朋友、亲戚，又添了一起坐牢险些死掉的经历，交情顷刻间深厚起来。
江东二陆引领着他们入席，陆机、陆云已经是荆国的官员，这是他们职责所在。顾荣好奇的问陆机：“士衡，你在荆国官任何职？”
陆机笑了笑，答道：“我与兄弟都供职于襄阳书院，跟随祭酒华长骏做仕考、教育、出版、医馆之类的琐事。”
顾荣一听，这可不是琐事，仕考是荆国为官的主要途径，掌控着人才选拔。教育无论是六大学院，还是遍布各郡县亭村的书院，乃是顾荣对荆国最敬佩的地方。至于书籍及期刊除了文化传播，更是传递消息、统一思想的绝佳工具。第四项主要内容是医馆，听说官办的医馆遍布每个亭，对疾病救助、产妇生娃提供免费的基本服务。
陆机轻描淡写的四件“琐事”，已经让顾荣惊诧不已，虽然陆氏兄弟并非襄阳书院的主管人，但能够在这样的衙门办事，能够亲手看到这个世界一天天发生改变，绝对是一件令人振奋的好事。
随即，陆机道：“这次浩然喊我们一起来，说是要在建邺城开辟新局面，我与陆云的职事会有调整。”
顾荣赞叹：“大将军行事多是新颖，常有开天辟地之举，想来士衡会有重用。”
陆机笑了笑，“我可不比彦先兄你啊，昨日浩然听到大牢里还关着人，也只是让派人去接管，然后审理一番，没问题的都放了。可是一听到牢内关着你与季鹰，浩然当即决定
亲自带人查看。否则的话，万一军卒马虎，恐怕你二人至今仍关在地牢之内。”
顾荣拱手谢道：“此事当然要感谢大将军，救命之恩不可轻提，以后但凡有用到我顾荣之处，定会效犬马之劳。”
陆机答道：“浩然可不敢要你的犬马之劳，他说了，像你与季鹰这样的江东大名士、大文豪，就应该供养起来，每年出一两本书，偶尔得暇能拜访你们交谈一番，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惶恐！惶恐！”
顾荣与张翰纷纷道谢，能得大将军、荆王世子如此赏识，他们心中感激。
宴席上，张华等人早已到了，招呼顾荣、张翰过去坐，裴頠穿了一件白色的狐皮大氅，正立在船头观瞧，见他们来露出笑容，主动打了招呼。
顾荣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他见到的都是什么人？当初在洛京之时，张华一样是德高望重的代表，而裴頠是人们心目中的未来宰执，这些人现在齐聚建邺城，笑容都写在脸上，一个个意气风发。
刚才只顾着寒暄，顾荣回头看了看，才惊叹这艘船很大，盘旋而上需要几十层台阶，宴席设在甲板上，足够安置上百名客人，甲板后是上面三层、下面两层的船舱，据说里面有数百个房间。
陆机替他介绍道：“此战船是江夏船厂刚造出来的，可同时容纳两千名军卒，装载的食物及淡水足够两个月之用。”
顾荣抬头望见巨大的船帆，前中后各有一副，心中惊诧不已，总听人说交州一代很多人下南洋，甚至抵达了一个比中原还大的岛屿，原本不太相信，今日见了这样的战船，顾荣点了点头，不是没可能啊！
参加宴会的有很多顾荣的熟人，吴郡朱家的族长也在，顾陆朱张四大家齐了。此外还有江东二豪之称的义兴周氏、吴兴沈氏，以及会稽郡的孔
、魏、虞、贺四大姓。环顾四周，顾荣感叹：“豪族齐至！大将军好手笔！”
这不是恭维，江东的官员来过不少，别说东海王或者王敦了，哪怕是当初孙吴时期，也极难将各大家族召来同一个地方，像今天这般阵容齐整的出现，至少在顾荣的记忆里是第一次。
打完招呼后，大家一边闲聊，一边期盼着主角出现。过了好半天，石凡来了，却是拄着拐，跳着上了阶梯，出现在甲板上。
这个形象不太雅观，石凡昨天不幸言中，他大腿的伤势虽然不甚重，但是在医者敷药包扎后，还是建议他短期内不要用力，因此只能这个姿态出现。
面对大家错愕的眼神，石凡自嘲道：“顾念大家伙的安危，我没能抓住罪魁祸首。但是，我已经尽力了，这条伤腿便是明证。”
众人都知道，现在满城捉拿东山阁的冯秧，那个传说中老而弥坚的强者。只是没想到石凡还当面与他交手，只是伤了腿已经很了不起，冯秧可是高手中的高手。
石凡身后跟着新任荆州刺史陶侃、将军府的二号人物杨奕，以及负责日常事务的主簿荀灌娘。有人好奇的问：“交州刺史岐思远为何没来？”
一时间，大家纷纷提起兴趣，尤其是没见过的，那个半人高的小矮子，那个攻下了整个林邑的阴谋家。
石凡答道：“现在是冬季，正好是对扶南国用兵的好时节，既然建邺这边的战事了结，思远已经急行军赶回龙编，他想趁着天气热起来之前，对扶南国发动一次大型的进攻。”
“这……”
众人其实是云里雾里的，林邑在哪听说过，这扶南国是一个什么所在，是建邺城这样大，还是扬州这么大，亦或者中原那么大？扶南国又有什么，他们的人长什么样，他们有军队吗？会用兵法吗？
石凡
还要多解释几句，“扶南国在我们南面，在林邑的南面与西面，丛林密布，山地颇多，扶南人皮肤略黑，个矮却骁勇善战。至于有多大，呃…… 可以这么说吧，如果岐思远能将整个扶南国拿下，还有一些大家没听过名字的国家，相当于我们多了五到六个扬州。”
众人啧啧称奇，个别人会以为石凡吹牛。可是天地良心，那块地真的不小，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岐盛现在占有的只是越南地界，向西的泰国、缅甸、老挝、缅甸、马来西亚、新加坡直至孟加拉所在的地方都在扶南国、膘国等统治之下，好在他们还称不上一个王国，部落联盟的性质有点重，岐盛玩得是拉拢一个打一个的策略，用一个习惯了尔虞我诈的思维对付尚且单纯的扶南人，如果不是北上打扬州，他原本计划这个冬天至少拿下扶南国一半的土地。
众人听后很是惊奇，却未必全信，没有亲眼目睹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石凡见状，命人抬出一个木质架子，上面悬挂一张地图，与平时见到的不一样，这张地图上大晋国的陆地很少，大概只有交广一带，下面是空白的大海。石凡指着林邑西面那一大片，这便是扶南，我给岐思远的命令是五年之内拿下它，给自己的任务是，十年之内让那里的晋人比当地人多。
这一招不新鲜，张华亲眼见过，参与了石凡的决策过程。裴頠在洛京有所耳闻，连顾荣在乡间都听人说起，过程其实不太愉快，主要动作就是将当地人内迁到交广及宁州一带，然后将内地人移到当地实边。
在大家看来，这种强迫的行为虽然奏效，却有些暴力成分，没人能预料到石凡竟取得了巨大成功，现在的林邑晋人已经比当地人多了。究其原因，石凡做的最好的不是暴力强迫
，而是利益驱使，搬迁去类似地方的不但十年免税，而且给予大片的土地，可以驱使诱惑当地原住民为自己做活。短短的两三年里，竟然渐渐形成了一股风潮，很多人争着抢着远赴边地，就连下南洋的都是那么多。
这套东西大家陌生，但石凡很熟悉，不就是殖民吗？他的认知里，大航海时代西班牙人满世界找金矿、葡萄牙人到处种甘蔗炼糖、 英国人则到处做贸易种橡胶，直至美利坚开垦西海岸，大都是一个套路，石凡信手拈来，他在加速东南亚各地的汉化过程，在这些地方没有被其它文明侵入之前，提前涂上中华的色彩。
扶南国只是荆国未来五年内的作战目标，如果岐盛能够提前完成的话，那么再向南的古泰、米罗瑜等热带地区将成为我们新的猎物。不过，到时候打得更多的是海战，我们要征服的是一个接一个大大小小的岛屿。
张华、杨奕等人还好，他们见过这张地图，听石凡无数次讲解过未来。但是对顾荣等江东名士来说，他们以为……世界只有这么大，怎么可能“天外有天”？
不，对于新发现的原住民来说，至少在现在，我们是他们的天。
世界各地，不同的文明在酝酿，今日的中华已经赶走了游牧的匈奴，但更多游牧的民族在北边蠢蠢欲动。而在遥远的西边，大秦国军力强盛，中东还有萨珊王朝。石凡心中一直盘算的是，要趁着他们进入漫长中世纪的时候，让中华文明开始快速发展，最终无论从科技还是武力上完全秒杀对方，这才是民族立于世界之林的起跑线，石凡小心呵护的不是皇权，而是让一个文明生根发芽的种子。
这时候，荀灌娘走过来汇报：“南洋水军统帅暮睿冲（暮冲）出海归来！”
石凡道：“来得正好！快快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