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观问：“你早知道我会来？”
石凡在马背上点头，“你不来，我和谁谈去？”
当初贾南风执政时的朝廷，石凡是掌控禁军的北军将军，而孟观做禁军里最要害的左卫将军，两人因工作关系交往频繁，私交算是相当不错的。
待到各自为主，那份交情便无足轻重，需要的时候可以联手，不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反目。石凡亲自带着平西军、铁骑营赶来，倒不是为了对阵，而是用实力压迫孟观，你最好还是选择合作。
孟观明白他的用意，一路上早已想好了，过来的时候并不惊慌，回答道：“能与浩然再次联手，也是我孟观的幸事。”
石凡看他不出牌，等着自己先开口，暗骂一声“狡诈”，说道：“你我兄弟不见外，有话自然直截了当，从荆州往西你我以淮河为界，你在北我在南，平分天下如何？”
没有外人在场，两个野心家可以开诚布公，就连“平分天下”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孟观也是，瞪着俩眼说：“浩然已控制荆州、蜀地及南部大片的土地，再吞了扬州，似乎压力不大。但是我呢？只有青州，手中唯一倚仗的唯有‘废太子’，我若帮你成就好事，你如何帮我？”
石凡点点头，孟观的态度还算中肯，石凡想要的无非是扬州，至多还有点对徐州、豫州的想法，能吞下当然好，吞不下适可而止。但孟观的任务更艰巨，他暂时吃不掉临近的任何一位，最应该做的是直扑洛京，打败成都王后拥立司马遹为皇太子。
石凡盯着他，好一会才说道：“我只能给你一个建议。”
孟观反应道：“一个建议，换淮河以南？”
“这是一个好建议，足以让你成事。”
哦？那……说来听
听。
石凡道：“先别急着听建议，我先给你说几个消息。”
孟观一伸手，请！
“我会帮你解决掉东海王，是的，保证他不会影响到你的行动。刘越石（刘琨）的并州军会返回驻地，绝不会参与。”
孟观点点头，“如此！足够了！”
六方势力来袭，石凡打残一方、劝退一方，剩下的四方除了孟观与成都王，还剩幽州的王浚与兖州的苟晞。孟观之所以有信心，在于他早已连通苟晞，他俩私下里结盟共同推举“废太子”司马遹重新做皇太子。至于王浚，他虽不是自己的伙伴，但也不是成都王忠心耿耿的小弟，一旦双方打起来，他应该是袖手旁观的。
孟观回头看看，说道：“我青州四万精兵都来了，能为浩然做点什么？”
石凡毫不客气，回答道：“你假装败退，去西陵城外与东海王汇合，我稍后便到。”
孟观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故伎重演，让孟观的青州兵以“同伙”的身份突然袭击，即便不进攻也会分散东海王注意力。然后石凡的平西军与铁骑营跟进，加上西陵城后的守军，以及陶侃、岐盛的大军，水路完全在他们封锁之下，完全可以一战而擒东海王。
孟观不说话，等着石凡的报酬。对啊，他都付出这么大，石凡当然要有所表示。只见石凡小声说道：“从荆州向北可直抵洛京，天下人以为我们在坚守，难道我们不能进攻吗？”
孟观真没想到这一点，经石凡一提醒，他突然醒悟过来，说道：“浩然有一路大军一直不现身，莫非……”
孟观不敢想，那位号称增援武关的石超迟迟没有出现，还有号称汉中重要一直不挪窝的李肇，他们难道是石凡的“后手拳”？
这个
时候了，石凡坦承道：“他们会走大谷关奔洛京，但是并不会攻城，而是向西断函谷关，如何？”
孟观开口叫好，如果出征的禁军与牙门军不回防，孟观的青州军与苟晞的兖州军足以成事，洛京即将易主。
石凡警告道：“形势复杂，我的大军可以为你挡在函谷关两个月。两个月以后，他们准时退回，可否？”
孟观应道：“一言为定！”
顿了一顿，孟观又道：“关于浩然提出以淮河为线，我是没问题，但殿下恐怕不会同意。这样吧，你觉得扬州如何？”
吞下整个扬州，这是石凡的战略目标，但如果买一送一，更是求之不得。石凡琢磨一番，说道：“即便是扬州，殿下同样不同意。这样吧，与东海王大战之后，我会攻城略地，一切以实际占领为准。但我保证，不会进入淮河以北，如何？”
孟观想了想，他能夺下洛京就不错了，犯不着和石凡争一城一池之得失，此事就这么定了。大不了等司马遹上台之后，朝廷喊着那块地是我们的，石凡这边就是不还，双方争来吵去。那是以后的事，孟观想等以后再说。
……
洛京城皇宫之内，成都王司马颖在花园里站着，他前方不远处是正在地上捡叶子的“痴帝”司马衷。很多宫娥跟在他身后，有人端茶有人倒水，也有人捧着肉，更有两位一直跟在身侧，生怕他不小心摔着。
痴帝玩得正高兴，常为捡到一块漂亮的红叶子兴奋不已。司马颖看了看身边的宦者孟玖，以及孟玖的同族兄弟孟连，说道：“至尊虽迟钝，却有迟钝的快乐，我辈不能及也！”
若是别人说皇帝“迟钝”，那可是杀头的罪名。但司马颖可以说，用不着忌讳。
亲
信孟玖小声道：“殿下，最近的战报称，三路大军都陷入苦战，就连卢子道所谓的奇兵，青州军在义阳附近遭遇袭击而败退，卢子道本人落入石浩然之手。”
司马颖没太想明白，卢志的所有行动都向他汇报过，司马颖也觉得需要打破常规，从义阳插入后骚扰荆州是不错的选择，对方怎会那么快调整军事部署？当得知铁骑营与平西军出现在义阳的时候，北路大军向对方城池猛攻，依旧是岿然不动，对方主力又赶回来了，兵力丝毫不见缩减。
也就是说，短短的十几天时间里，敌人最精锐的平西军与铁骑营是奔波作战，跑去义阳打败青州军，然后迅速回师护卫宛城及周边城池、关口，这怎么可能？
孟玖提醒道：“那支据说是荆州主力的队伍，真的是平西军与铁骑营吗？有没有可能是石闵然带领的蜀军？”
这个想法对，司马颖频频点头，石超的军队按说早已赶到，却迟迟没有出现在战场，或许是他们冒充了平西军与铁骑营呢？
“哎！”
司马颖长叹一声，青州军败就拜吧，怎么连卢志给丢了，据说做了石凡的俘虏。直接的效果就是，司马颖缺了一个得力助手，公师藩出征西路，手里面还能用的将领少之又少，宦者孟玖竟然成了他最依赖的智谋。
这时候，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孟玖接过信件，交给了司马颖。
司马颖看过，哀嚎一声，“这莫非是天要亡我？”
孟玖看了，同样是面如土色，“刘越石回并州了？”
信里面说，鲜卑拓跋部旗帜鲜明的支持荆州石凡，并派出铁骑围攻雁门关。刘琨因雁门关告急，害怕城池及关口有失，以及并州百姓遭殃，最怕慕容部威胁洛京，不
得已先斩后奏，已然率兵向北迎战慕容部。
司马颖怒不可当，“一定是石浩然的缘故！”
刘琨是石浩然的朋友，也是司马颖的朋友，两人关系一向不错。在各路诸侯里，司马颖一直觉得，刘琨是他最可靠的一个，甚至比东海王更可靠。没想到啊，他在最关键的时刻抽身而走，双方的力量对比会随之变化，这让司马颖很难受。
司马颖眼前是玩耍的痴帝司马衷，脑中却在思考与荆州的战事，不时的叹口气，没想到他找了这么多帮手，最终还是拿他没办法。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司马颖硬着头皮也得打，打仗可不只是死人的问题，更多是考验综合能力，诸如后援队伍、士气保持、粮草供应、后方稳定等等。
很明显，战争开启两三个月，司马颖已经是举步维艰，各路大军都喊着增援，都喊着要钱要粮。司马颖往往是疲于应付，好不容易筹集齐了，到了地方还被人嫌弃，不是说太迟，便是说不好，弄得司马颖里外不是人。
孟玖看着司马颖，他很想为主分忧，无奈水平一般，实在是找不到机会。不过今天，孟玖觉得自己机会来了，说道：“殿下，现在看来，战事打下去，我们压力比荆州更大。不如这样，老奴替殿下走一遭荆州，当面找石浩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双方罢兵了事。”
司马颖又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一开始想得太美好，可惜现实比理想骨感。如果双方回到开战前的状态，对司马颖来说是个不错的结果。
见孟玖当即要动身，司马颖迟疑了以下，喊道：“记住，把子道带回来！”
孟玖爽快的答应，心中却在暗想，这么好的机会，我要是再弄不死他，那我还是孟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