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行进中,石凡总觉得要帮一位老朋友做点事,免得他困在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张宾立即猜道:“兄长说的是刘越石吧?”
石凡早已想好答案,故意问道:“孟孙,你有何主意?”
“兄长想让他走,刘越石确实也想走,两厢情愿,本是水到渠成的事。要说其中桎梏,大概唯有洛京那边怎么想,兄长思索的无非是怎么给刘越石一个充分的借口。”
石凡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智慧的光芒,心中欢喜的不得了,纵观整个荆州,所有石凡曾经相处过的人,张宾都是最聪明的。也许在脑袋瓜子方面,能够与他相提并论的唯有岐盛、陶侃、干宝等寥寥数人,张宾比他们都年轻,不似岐盛那般嗜酒,不似陶侃那般好色,比干宝更有积极进取的功名心,算来算去都是捡着了宝。
石凡问:“你觉得什么借口比较好?”
张宾答:“其实,但凡是个借口,刘越石也就回去了。至于是什么,只要合理就好!”
“你怎如此肯定?”
石凡与刘琨是故友,交情不是一般的好,自然可以揣摩他的心思。而张宾与刘琨此前并无交集吧,怎会这么肯定的得到答案。
张宾实言以告,“我在老家的时候,几乎是收到兄长书信的同一个时间,刘刺史亲自登门拜访,目的与兄长差不多,劝我去并州做他的谋主。”
石凡惊道:“还有这么回事,刘越石天下名士,他能登门拜访,也是给足了你面子。”
张宾点头应承道:“的确如此,如果没有兄长的书信,我便随他去了。刘刺史英武不凡,又才华出众,唯独身边缺个人替他打理俗务,否则也会是兄长这般的人物。”
石凡这次是真被惊到了,他只见
过刘琨一次,却能准确把控对方的习性,刘琨是了不起的人物,但他有明显的缺点,那就是太沉迷于个人喜好,很多时候容易想当然,为人虽然极有魅力,却很难保持平稳。史书上有记载,说一日之内投奔刘琨的有数千人,但是很快,一日之内离开他的也有数千人。
这些描述都是后来者的觉察,做个事后诸葛亮很容易,但是张宾却是事前,而且是在仅仅见过一面,顶多加上一些“耳闻”的情况下。刘琨身边缺一个得力的副手,能够帮他将那些不起眼的“俗务”打理好,处理好将领之间的关系,那么刘琨才真正在政治上有一番作为。
石凡疑问了,“那孟孙觉得,兄长我的缺点是什么?”
张宾笑道:“我曾听过一个有趣的说法,说兄长有三个缺点,第一是……是非不分,第二是忘恩负义,第三是唯利是图。”
石凡郁闷,这三个评价是当时荀灌娘送给他的,没想到两人后来还成为自家人。不过,这三点评价却听进别人的耳中,作为石凡的负面消息之一传播。
“孟孙觉得,这三点评价恰当吗?”
张宾回答:“可以说准确无误,也可以说无稽之谈。”
石凡被他气笑了,有学问的人都要绕弯子吗?这句话和没说一样,不承认也不否认,不肯定也不否定,太极功夫不错啊!
张宾解释道:“因为荀夫人对兄长的那三点评价都站不住脚,先说是非不分,对一个名利场的人来说,哪有是非?只有成败!兄长当年辅佐贾南风是形势所需,并无什么不妥。再说忘恩负义,外人看到了恩,看到了义,却未必能看到伸出的刀,兄长趋利避害,何错之有?最后说唯利是图,如果兄长都算的话,全
天下但凡有‘利’有关的人,都算唯利是图。”
石凡拍掌叫好,真应该让你当年对你嫂夫人说说。
石凡这次进军带了平西军与铁骑营,荆州压箱底的宝贝,将领自然是许彪与北宫纯,谋士是张宾,除此之外再无出名的将领。石凡觉得,一个出主意的,两个上阵杀敌的,这些人足够了。
言归正传,刚才说刘琨的事情呢!张宾说我并没有忘,其实让刘越石回去,只是兄长一句话的事。
石凡问:“这句话应该怎么说?”
张宾回答:“只要兄长修书一封,送给慕容部的大都督,让他带兵逼近雁门关。刘越石一旦得到这个紧急军情,估计会立即带兵返回,洛京那边说不出什么,一切难题迎刃而解。”
石凡恨不得打他两下,你怎么那么讨人喜欢呢?刘琨需要的借口,有什么比老窝被人端了来得充分?对刘琨来说,攻打石凡是为了朝廷,保卫并州也是为了朝廷啊!
问题是,你怎知我可以调动慕容部的军队?
张宾好整以暇的回答:“虎牢关外,兄长与慕容部联手剿灭匈奴大军,唯有两种可能。或者兄长给他们好处,或者兄长与他们有亲。”
“我就不能和他们达成暂时的妥协?”
张宾笑道:“兄长在南,慕容在辽东,相距何止千里,有什么妥协可以达成?”
“靠!”
石凡在岐盛面前,偶尔会有“智”不如人的感觉。到了张宾这里,简直没什么可以藏着掖着,他都能猜测到。
“那就按你的说法,助我越石兄回家!”
……
青州军从慢条斯理,突然间变得马不停蹄,很快穿过了汝南郡,直奔义阳而去。
总算等到短暂停军,“废太子”司马遹牢骚满腹,坐在军卒铺好的毯子
上嘀咕,“行军打仗有这么着急的吗?”
他旁边一同休息的还有青州刺史孟观,以及朝廷派来的监军卢志。卢志回答他:“殿下,兵贵神速啊!”
司马遹问:“各路都在激战,石浩然还在宛城,没这么快赶到义阳吧?”
卢志掏出水囊,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然后说道:“激战的只有东路,东海王在不断攻城。西路都是深沟高垒,出手的先吃亏,谁也奈何不了谁。北路同时是僵持,暂时没有大的战事。唯一指望的是我们这路奇兵,绕义阳直奔襄阳,彻底打乱对方的部署,胜负在此一举。”
司马遹脸上阴晴不定,听了卢志的话没有反应,显然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好吧!卢志再絮叨几句,解释道:“我怕的除了石浩然赶到,还有豫州这些世家大族啊!”
这个话题有趣,司马遹坐直身子,问道:“世家大族怎么了?”
天下诸州当中,豫州的大族最多,历史最久远,而且影响力最大,单单是一个颍川,颍川荀家何等的威望,加上钟繇、钟会所属的颍川钟家,陈群所属的颍川陈家,以及同样有人做到高官的颍川庾家,一个颍川郡便有四个响当当的大家族。这汝南郡也不差,出过袁绍、袁术等众多大人物,虽然最近几十年不怎么出来做官,但根基何等深厚。
卢志怕的是这些家族勾连荆州,至少荀家有嫌隙,女儿都嫁过去了。另外几家好不到哪去,不是与石凡合伙办报纸,就是去襄阳的书局任职,还有人做他的地方官。如果大军不能快速通过,一旦被这些人反应过来,通风报信总是免不了的。
这番道理一说,司马遹总算清楚了,他们是一支奇兵,那就必须有出奇制胜的效果,拖
拖拉拉的行军,到最后再被人伏击,这可不止是丢了脸面,整个战局都会受到极大影响。
卢志起身,找地方小解去了。司马遹问孟观,“孟将军,我们真要做这支奇兵?”
孟观回答:“若是事可成,做奇兵无妨,反而成就殿下英勇善战的美名。万一有障碍,我们随时反悔,可以与石浩然联合,反过头来对付成都王。如此,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司马遹问:“那么,你觉得,石浩然在义阳会有准备吗?”
“他准备了也没用,我们根本不攻义阳,而是直捣腹地,彻底扰乱荆州的秩序。无需要攻破多少城池,只要让军队流动起来,不被荆州回师的大军正面碰上,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司马遹一扭头,“那他呢?”
孟观嘿嘿笑了两声,“无论此行成败,是打败了石浩然,还是与石浩然联合,我们的监军大人都辛苦了,必须带回青州住一阵子。”
司马遹也笑,大家都在玩心眼,卢志成功劝说他们做奇兵,司马遹与孟观也在打自己的主意,先想办法立于不败,然后还想招对付你。卢志虽然只是一个人,但成都王身边够分量的谋者就他一个,到时候抓获卢志,相当于断了成都王的左膀右臂。
卢志撒完尿回来,见两人不怀好意的笑,他坐下后问道:“你们干什么?”
孟观回答:“殿下说附近山上有猛虎,我说等打完仗,抓一只进献给他。”
这有什么可笑的,莫名其妙!
卢志望着前方,离义阳不远了,他这一招棋足够精妙,务必要取得该有的效果。对面的石凡在干什么,他身边那个毛都没长齐的谋士在想什么?
卢志是一个好胜心很强的人,这一次,他无论如何要压对方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