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谈论正事,面对荆州铁桶一般的防御,怎么办?
刘琨首先问了个棘手的问题,说好的三路大军齐攻中路,兖州军呢?那个被称为“屠伯”的家伙呢?还有幽州军,王彭祖(王浚)只要没死应该快到了吧?
刘琨说苟晞是家伙,那是爱称,同是豪爽义气之辈,两人还是惺惺相惜的。但是那个王浚不同,他与刘琨这两年里矛盾不断,甚至真刀实枪的打过,关系处的相当的差。
最初的原因赖刘琨,看到天下局势越来越乱,他开始招兵买马,可是你去哪不行,偏偏跑到幽州的地盘上,原因是那个地方出来的兵勇悍,他招完三千人走了。刚刚到任的王浚不满意了,在这个地广人稀的时代,人口就是资源,何况你招走的还是青壮年,便要找刘琨讨要。
刘琨接到他的书信,又看到他派来的使者,气不打一处来。话说,我刘琨招兵的时候,幽州刺史还不是你,现如今你跑来要人,算哪门子账?结果呢,使者还不领情,当众与刘琨争辩起来,难免话语里有些出言不逊。
刘琨是豪气干云之辈,面对匈奴人都动不动拔刀,见使者无礼,喝令拉下去打了一顿。没想到这使者命薄,挨了没几棍子还死了,他的从人返回幽州报信,说刘琨如何如何不讲理,还打死他们的使者。
王浚自然是气坏了,刘琨这边好不到哪去,你说倒霉不倒霉,本来只是教训他一下,如果这使者不骂人,大家好好商量,刘琨哪怕不还这三千人,也会有礼物相赠,缓和一下与邻居的关系。
这下可好,王浚那边气急败坏,刘琨这边有苦难言,两人的误会从这里起。两家的地盘有一块是挨着的,就是并州的雁门郡与幽州的代郡,
从此以后在边界线上纠纷不断。
到了这次洛京之行之后,他们的矛盾更深,原因是刘琨与鲜卑拓跋部交好,还互相送了质子,以换取在特别时期的互相支援。王浚听说后毫不相让,你不是送儿子给拓跋部吗?那么,我嫁女儿给鲜卑人,而且还不是一个,大女儿嫁给了鲜卑宇文部,二女儿嫁给了鲜卑段部,这可是鲜卑四大部落里除了拓跋、慕容外最强大的两支。
这回得了,双方剑拔弩张,还各自请了异族的强援。这时候,刘琨听了外甥,年仅十二岁的温峤建议,向朝廷请求册封拓跋部,封他们为代王,派驻大晋国的臣子前往帮忙治理,目的是彻底将拓跋部归顺大晋国,而且渐渐的与中原人一致。
司马颖这边想都没想同意了,甚至没有询问谋士卢志的意思,等到圣旨发出以后,才有人提醒这里面刘琨有自己的鬼主意,他为什么让朝廷封拓跋部代王,那意思是要将王都设置在代郡。而代郡是幽州王浚的地盘,此举引起王浚的强烈抵制,你干嘛非要封代王,封雁门王不行嘛?用并州的土地行不行?
在这种形势下,两人还要合作,其中难度可想而知。因此,当刘琨有此一问,卢志也犯难,但还是实话实说道:“屠伯的军队已经逼近熊耳山,再有三五日便可赶赴战场。王彭祖的幽州军因路程远迟了一些,还要在敖仓补充粮草后再行进发。”
刘琨轻轻哼了声,没多说话,心里面却明镜似的。你少糊弄我,早在石凡收服匈奴二三十万民众的时候,敖仓的粮食被他分发的差不多,你去敖仓找军粮,骗鬼呢?石浩然能给你多留一粒,算我没说!
卢志看出这位连襟的心思,安慰道:“越石,大
敌当前,不要斤斤计较,我和成都王殿下说了,只要能够打败石浩然,扫灭荆州势力,你将接替他做大将军。”
刘琨这次表面上没有反应,其实心中还在冷笑,你那意思是主要敌人消灭了,就轮到我了?老子在并州待的好好的,别说是大将军,你给个什么官,也不如在地方有兵有地做个土霸王来的舒服。
无奈,朝廷诏旨,刘琨不敢与洛京撕破脸,石浩然不怕打,不代表大家都能对抗朝廷。对他而言,大家都是金谷二十四友的一员,成都王是朋友,石凡也是朋友啊,而且刘琨与石凡的父亲也是好友,石崇还曾夜闯王恺家救过他与兄长的性命,这可是救命之恩,论个人交情还是与石家更近一些。
你要是问刘琨内心真正的立场,他也是有着王霸之心的人,不甘心在成都王之下,同样不曾准备臣服于石凡,他要做的是帝王之业,否则也用不着派儿子去拓跋部拉拢强援。由此可见,刘琨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的,最好的结果是双方不了了之,他转悠一圈回去了,不至于夹在中间太为难。
哪怕他慢悠悠的来,结果还是三路诸侯中最早到达的,忍不住心中骂娘,王彭祖还有苟道将,你俩太沉得住气了。与荆州军的接触,其实刘琨打心底里不想打,双方只是咋呼一阵子,并未真正交上手,他帐下的大将令狐盛很遗憾,但是刘琨不遗憾,这是双方碰面后最好的结局。
对刘琨而言,卢志的身份更像是督军,而不是连襟,或者朋友之类的关系,与其说一起出谋划策,不如说卢志在催促他进攻。这一点,连年幼的温峤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在话语里同样充满了提防。
当卢志表达进攻的意思时,平时
极少出风头的温峤却说话了,“姨丈,我虽才疏学浅,却也觉得,此刻不易出兵。”
为何?卢志想的是说服刘琨,没想到外甥挡在前面,有些话他说出来更加容易。
“姨丈请看,荆州兵守护了所有像样的城池及关口,我们并州这四万多人攻下哪一个都会损失惨重,这一个接一个的打下去,最后徒添伤亡,几乎毫无意义。”
温峤说的对不对?确实对,石凡这边的部署就是如此,他在每座城池都部署兵力,但是都不是那么充足,你要想攻下来可以,那得要人命来累积,针对的正是三路诸侯都不愿消耗自己的弱点。闲着没事,谁愿意打攻坚战?为什么让我打,他们俩怎么不上?
看起来荆州这边的布置毫无新意,却正好起到作用,你让刘琨去强攻城池,他打死也不会去。想当初,匈奴占领洛京眼皮底下的平阳城,不是一样没人愿意啃?凭什么到了荆州,大家就要拼死去攻城?
卢志无奈了,要是这话是刘琨说的,他还能用各种忠君爱国的思想教育他,偏偏是外甥说的,全是大实话,大家既然是亲戚,你更不能害我,还是把这任务交给幽州兵、兖州兵吧!
要是大家都这么想,石凡不用出手,只要在城里老实待着,便能耗死各路军队。你要说着急,当然是攻方,大家远离驻地,粮草供应是个大问题,又苦于没有进展,士气会越来越低。
东路断江河水路,死守西陵城。西路出虎牢关拒险要出把守,让禁军与牙门军寸步难行。北路又玩坚壁清野,坚守每座城池。卢志不得不叹服,在了无新意中,荆州方面一点漏洞都没给。谁说没有新意的战术就不是好战术,他慢条斯理,他按部就班,就
凭借着硬实力,加上天时地利,面对六路诸侯丝毫不怵。
战事陷入一潭死水,卢志看着刘琨,问道:“越石,今日的战局,你可有何主意?”
刘琨才不管什么战事,他考虑更多的是自己,回答道:“子道莫急,我觉得还是等待与幽州兵、兖州兵汇合,然后再寻良策。”
战事拖长,最急的是洛京这边,于是成都王才会派卢志持节督导北路军。卢志有着强烈的事业心,而且他的立场是朝廷,也是成都王,战略目的就是打倒荆州。僵局下必须找到新的突破口,否则会被荆州拖死。
谁都知道荆州富庶,全天下的粮食都快被他们买走了,与南洋的贸易又带来大量的稀罕东西,甚至很多人都分散到南面的海岛,美其名曰什么“殖民”。最要命的,在这场战事中,人家是保卫家乡,一旦失败会危及家人,士气可以一直保持高亢,这些都怎么比?
卢志见刘琨不愿多说,转而问年幼的外甥,“温峤,你还没有表字吧?”
温峤转头看了眼刘琨,回答:“虽未行冠礼,姨丈已经给我取了‘泰真’二字,比泰山北斗,见真知灼见,是为‘泰真’。我已经写书信问过家父意见,他也同意。”
卢志郁闷,咋那么讨厌呢,想和外甥套个近乎,也被刘琨给抢了。
“那么,泰真,你觉得我们应如何打破僵局?”
温峤斜了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询问刘琨的意见。刘琨面容很坦然,想说就说吧!这卢志奸猾,知道刘琨不讲实话,但刘琨的意思温峤在他身边都知道,想从孩子口中套话呢!
温峤年幼,却聪明得很,当然明白姨丈的意思。
刘琨曾教过他一招,专门应对今天这样的场面,恰好试一试是否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