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弟子闻声过来，他一直盯着这间禅房的动静，见石凡与张华歪斜着趴伏桌上，不由得心中大喜，只需要进去砍下他们的头颅，便能换取高额的报酬，从此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他走在房内，作为行走江湖的老手，杀人不是第一次，袖中一抖手里多出一把刀，走上前便要动工。
突然，身后有个声音问：“你要做什么？”
这位弟子转头，看到一位满脸堆笑的中年人，皮肤白净，没有胡须，看着像宫里出来的宦者。此人的确在皇宫工作过，而且曾是皇后贾南风身边的第一红人，名唤张泓。张泓不像是有备而来，倒像是出门遛个弯，碰巧推门进来了，他仍旧一脸笑嘻嘻的模样，问：“你要砍下他们的头吗？”
刺客点头：“是的，你是谁，又要如何？”
张泓说：“我来帮你！”
刺客：“……”
张泓从他手里接过去刀，也不管刺客愿意不愿意，他脚步显得不太利索，挪到石凡与张华面前，说道：“张公啊，你放着好好的朝廷首辅不做，偏要跑荆州来干什么行政院祭酒，也是闲的你。还有浩然，贾后身边的大红人，你若是诚心辅佐皇后娘娘，哪还会跳出这么多猫猫狗狗。什么赵王、梁王、河间王、东海王、齐王、成都王…… 哎呀，是天地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刺客纳闷，你到底杀不杀啊，你又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最重要的，砍死人脑袋有何难，我用得着你来帮吗？
张泓问他：“你是刺客？”
刺客不解其意，应道：“行走江湖之人，可为刺客，也可为大侠，也可以既是刺客又是大侠，不一定的。”
张泓盯着他看，问：“知道大晋国哪里的刺客强吗？”
刺客摇头，继而点头，谁不知道，西岭派威震四方，东山阁不遑多让，东山西岭，称雄天下，被他
们盯上的人很难活着。但是刺客没说，搞不清张泓的来路，一脸懵逼状。
既然刺客不说，张泓自个来，指着趴在桌子上的石凡，介绍道：“这位州牧大人对我说过，刺客功夫哪家强，大晋西陵山里郎，自然是我们西岭派。”
听张泓的话，刺客才知道张泓的身份，你是西岭派的？
张泓应道：“没错，西岭派来了二十多人，如果真要刺杀，还能轮到你来吗？”
刺客：“……”
张泓像是年纪大了话多，叨叨道：“即便没有西岭派，西域的乌贪国听说过吗？本寺主持便是乌贪国的王子，从乌贪国远道而来道贺的有上百口，他们个顶个都是刺客。”
“这……”
刺客学艺原来第一次觉得自己配不上“刺客”这个称号，继而他反应过来，这么多的高手在寺庙里，王爷们还误以为防守很空虚，偏偏要动手杀人，有丝毫胜算吗？
张泓不用等他问，说了句：“没！”
他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说道：“州牧大人，张公，别装了，起来喝杯茶吧！”
石凡和张华坐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一个姿势不动，坚持久了筋骨酸痛。尤其是张华，老胳膊老腿的，感叹：“装死比真死还累啊！”
石凡刚要调笑几句，突然看了眼张泓，说道：“放下！茶里有毒！”
张泓却一饮而尽，“州牧大人放心吧，‘少林寺’怎会让你们喝有毒的茶水，刚才在他下药的时候，已经有人掉包了。”
看张泓喝完后什么事情没有，应该所言不虚。刺客愣住，他根本没有察觉，而且他不止上当一次，人家假装晕倒，现在谈笑风生。
张泓扫了他一眼，“你从来的那天便被盯上了，干了什么清清楚楚。”
刺客无语，我还什么都没干，你们凭什么怀疑我？
张泓笑了笑：“这位荆州牧聪明，他告诉我，人做事总
是有企图的，来少林寺学艺的更是如此。那些身上带功夫的，那些对佛学没兴趣的，都是可疑对象。而你，恰恰在州牧大人说的范围以内。经过这阵子的观察，除了你，还有两名师兄弟有问题，他们和你一样，已经被控制住。”
刺客知道坏了，他们进攻的号角即将吹响，不止没有内应，而且不知道里面是龙潭虎穴。他转身想跑，张泓鬼魅般的身形，一闪而过挡在他前面，裂开嘴笑道：“想跑？”
刺客情急之下出手，却感觉后脖颈挨了一下，顿时晕倒在地。石凡手里提着凳子，对张泓说道：“张内官，你太爱显摆了，直接撂倒不就完了，凭多的废话连篇。”
张泓笑了笑，袖着手，侍立一边，问道：“使君大人，你看我的功夫，能不能去你府上谋一个差事。”
石凡看了看他，说道：“贾后最心仪的人，至尊能顺利登基全仰仗你帮着作弊，有没有功夫的不打紧，你怀揣的那些小心思，做事谨慎细腻的程度，都是难能可贵的。再说了，张内官在皇宫待了二三十年，都是处在要紧的位置，算是见多识广，与朝廷的文武百官与世家大族交游广泛。就凭这些，张内官去哪做官都容易得很，荆州欢迎你。”
张泓的态度像是真诚的，一脸恳切的问：“感谢使君美意，我还是想做内官。”
内官？石凡被他弄笑了，“我得有座皇宫才行，否则荆州哪里有内官可以做？”
张泓道：“使君这话说的不对。”
石凡看着他，我怎么就不对了？
“使君想啊，你下面是荆州的官吗？你治下只有荆州吗？那么交州、广州与宁州算什么？蜀地的益州、梁州百姓会不会因使君的厚此薄彼而伤心，还有岐思远（岐盛）攻下了林邑（占婆），那里的百姓活该被轻视吗？”
石凡很无奈，“我不说荆州
，难道说半个大晋国吗？”
皇帝在洛京好好待着呢，石凡这个节骨眼哪敢乱来？他回头看了眼张华，又看了看张泓，那意思很明确，你们是不是提前沟通了，怎么都劝我称帝？
张华摇头说：“我与张内官并无联系。”
张华何等威望，他说没有就没有，这是一个说谎有心里负担的人。张泓开口道：“使君忘了一件事，不是非得皇宫里的宦者称内官，王府里也可以有啊！”
石凡诧异道：“王府里的内官你也愿意做？”
张泓纠正道：“如果使君有座王府，那我才愿意做，其余楚王、长沙王、义阳王、南阳王…… 反正荆州快要二十个王爷，我是哪个都不会去。”
石凡嘀咕，我有座王府，那得首先当上王爷才行。朝廷里有成都王在，他便是册封一千个，恐怕也没有石凡的份。
张泓乐道：“使君是故意装傻充愣呢，当年曹孟德是怎么干的？本朝晋文帝又做了什么？”
石凡知道他用意了，懒得回答。张华替他应道：“挟天子以令诸侯！”
张泓还是恭敬侍立，“张公说得对，使君可以有样学样，这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你治下的各州百姓，让他们有好日子过，使君何必在乎什么窃国之名？”
石凡指了指北面，“至尊远在洛京呢，你以为我想夺就能夺？”
张泓求救似的眼神看向张华，“张公救我，使君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张华觉得好笑，开口道：“现场的皇帝摆在面前，那位小楚王就不错。”
石凡突然严肃起来，问：“请张公细言之！”
张华早等着这一天，说道：“成都王册立诸多宗室为王，而我们却束手无策，究其根源在于人家握着正统，可以发布圣旨通行天下。仅此一招，已经让我们忙得焦头烂额，荆州秩序被严重扰乱，又苦于没有办法应对。如果
我们也有一位皇帝，那完全可以自个说了算，管辖南部三州与蜀地便名正言顺，正统的问题一旦得到解决，有郎君此前已经在荆州试验成熟的政策，相信我们的发展会远超洛京，几年功夫便可以压制他们。因此，浩然可以借今天这个机会，第一将境内宗室全部打压，让他们老老实实拿钱养老，第二便是拥立小楚王为帝，并号召天下讨伐成都王。”
石凡微微颔首，张华的套路不能说错，如果石凡真的拥立一位新皇帝，加上周处的雍州、张轨的凉州与秦州，或许还能争取到刘琨的并州，至少在战力上丝毫不怵洛京朝廷。但石凡认为时机不妥，我们还是继续做洛京的臣民。
张华看他的表情，已经知道他忧虑的是什么，这是个选择问题，既然石凡决定再等等，张华不再强辩。张泓在皇宫里待了大半辈子，最擅长察言观色，既然不能为石凡的王府效劳，那么他可以退一步，去小楚王府中貌似不错。
石凡总算笑了，“有张内官在，我便放心了！”
派张泓控制楚王府，他擅长处理事务，脑袋转的又快，而且功夫还深藏不露，这是一个绝佳的人选。当然了，张泓投奔石凡肯定是西岭派主公曹瑛的主意，她不放心儿子一个人在襄阳，让张泓来照顾又不能太过明显，索性让他来襄阳做官，顺带着有个照应。
石凡并不挑明，但决定成全她，给张泓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完全可以为己所用。这一切处置妥当，石凡觉得收获不小，接下来他要应对的，便是这场蓄谋已久的谋杀，怎么还没动静。
张泓说道：“使君，按他们的计划应该快了，我等稍微勿躁，一起喝会这壶有毒的茶！”
石凡看了，明知道没毒，总归有些别扭，他还是喝一开始那壶，冲了些热水，与张华对饮，并招呼张泓过来坐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