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凡用斋间隙出来的时候，张椒凑近了说，张茂先（张华）让我杀了那孩子。
张椒所指正是与石凡同桌用餐的小楚王，石凡想了想，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再次回来的时候，石凡不动声色，心想张华啊张华，你是怕我下不了决心，干脆来个先斩后奏？不过想想也有道理，荆州地界上的王爷雨后春笋般的出现，上等王爵三人，中等王爵十一人，下等王爵四人，他们单是府中卫兵便加起来可以招揽五万四千人，加上家仆、奴仆、厨子、花匠凡此种种，人数过十万不在话下，而且写明要各地官府出钱供养，这是要玩死我啊？
而且上面的数量仅仅是荆州，另外在蜀地，在南部三州，同样有大量受封的宗室，成都王这一招釜底抽薪不可谓不狠，直接将石凡陷入两难境地。前几天新任武科状元张昌公开喊“石浩然万岁”，石凡便猜测是不是与这个事件有关，荆州只有重新建立新的国家，或者拥立新的君王，否则摆脱不了这件麻烦事。
张华的指令很简单，让张椒隐藏身份，制造一场混乱，安排人不知不觉杀了小楚王，目的是杀鸡骇猴，告诉全天下，杀人的罪过我们不承认，但是无论谁胆敢窃取荆州改革的成果，那都得付出血的代价。
这条计策一点都不高明，但显然是行之有效的手段。石凡对张华并不怪罪，他明知此事不能与石凡当面谈，甘愿自己做幕后主使，哪怕最终出事了也能顶杠，这是一种有担当、有魄力的举动。
只要杀了小楚王，其余十几个王爷不敢不消停，朝廷圣旨上说的可以作为废话，从而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事后荆州方面石凡不知道，虽然大家可以展开想象力去怀疑，但
官府不承认啊！他们确实也不知道，便可以不了了之。
石凡并没有答应，他觉得应该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因暂时还没有得到落实，他也不好去表态。张椒离开，石凡说“知道了”，并没有答应，刚才他也没敢在张华面前打包票，意味着这场刺杀不存在。
等到斋饭结束，少林寺举办了一场“剪彩”的仪式，然后请高僧弗如檀、住持达利，以及荆州的父母官石凡上台讲话。石凡妙趣横生的说了些笑话，把大家都赞美一通，然后便退了下去，不见了踪影。
大家略有失望，尤其是专程赶来的襄阳旬报记者们，他们本以为石凡会透露关于荆州建设的大事情，可惜一个都没有，石凡说的除了笑话便是客气话，几乎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此刻的石凡出现在一间禅房中，同在房内的是荆州行政院祭酒张华。张华叹了口气，说道：“我就猜到张椒会找你报信。”
事实明摆着，石凡不用隐瞒，说道：“张公，你觉得杀了那孩子能起到作用？”
张华点点头：“洛京已经出招了，我们不能不做出回应。如果浩然不表达态度，他们会步步紧逼，直到你受不了。”
石凡很相信这一点，无论是成都王司马颖，还是范阳卢氏的卢志，都曾是一起纵情于山水的好友，对他们的性格与处事方式心知肚明。
张华见石凡迟疑，问：“浩然是对一个十岁孩子没法下手吗？我也知道欺人妇孺不是英雄作风，但想想荆州百姓，想想我们要做的事业，一个孩子又算的了什么？”
石凡平静道：“我并非因为孩子心慈手软，相反，对政治而言，争斗本身毫无道德可言，凡事总要有所取舍。但我总觉得，成都王的这一招太妙
了，无论配合还是不配合，他都可以有后招，都能牢牢把控主动权。”
张华点头，“正是如此，如果我们听之任之，他会一步步的蚕食你，在你的地盘上耗尽你的力量，充实宗室的兵员。如果我们动手了，他可能会汇聚各州郡力量，以此为借口统兵征伐。因此，我才出此下策，既杀了他的人，胁迫其他人老实，还能拒不承认。”
石凡接过一杯茶，因为太热放在嘴边吹着，“张公，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那就是宗室主动刺杀我们，名正言顺的干掉他们。外人是否介意不要紧，我只要荆州大族及百姓信服，如此足矣！”
放眼天下，愿意跟随成都王对付石凡的，或者不愿意。大概不会因为这件事产生改变，虽然石凡并不惧怕成都王召集更多的力量，他只要确认内部平稳，便可以与成都王放手一搏。
出于共同利益，实力急速增长的石凡会被人忌恨，甚至连东海王可能都会与成都王修复关系一起敌视荆州，再加上幽州的王浚、青州的孟观、兖州的苟晞，可那又怎么样呢？让你们劳师远征，石凡南面无忧，西面无忧，在西北还有周处与张轨两个同党，完全可以与对方打一场持久战，没什么可以畏惧的。
但石凡必须考虑荆州舆论，他如果直接将屠刀架在各位王爷的脖子上，便会暴露自己谋权夺位的野心，可能引发大族、将领及部分民众的不满，这才是石凡要尽力避免的。
听石凡说还有更好的主意，张华问：“浩然到底知道些什么？”
石凡压低声音说：“今天刚来少林寺，我便有所觉察，有人始终跟在身后。按理说我一个荆州牧、镇南将军，被人盯着看早就习惯了，但这双眼睛贼兮兮的，
混入人群我也能一眼察觉。”
“……”
石凡继续道：“这当然没什么，但我发现除了楚王府的小楚王及蒯钦、司马瞟等属下，什么义阳王、南阳王等十多位王爷，虽然本人不一定到，但都有府中之人前来，相信他们带到侍卫数量不少。”
话说到这里，老谋深算的张华一拍桌子，太好了！
在仪式结束之后，石凡让人注意观察，各位宾客纷纷离开，唯独这些王府派来的人滞留不走。他们目的何在，带这么多人只为了多吃点斋饭吗？显然不是，石凡猜测他们要抢先动手，石凡不走他们便不走，或者在路上，或者在这座寺庙，借这个机会杀掉石凡，然后大事可成。
张华之所以说好，那是因为就盼着对方动手，可以给荆州官府一个借口，彻底将各位王爷的气焰打压下去，避免他们影响荆州的建设与稳定。他们若是老老实实不动弹，无论石凡还是张华想不出太好的主意，杀小楚王也只是警告大家别过分，人家该干嘛还能干嘛，可如果主动谋反，不管你反的是朝廷还是荆州，石凡便可以趁机将其一网打尽。
其实，石凡来之前已经有了消息，整个青衣会都听命于他，各家王爷招揽的人很多是卧底，这么多人的联合行动，石凡怎会不知风声。他为了演的情真意切，故意没带那么多人，就留在“少林寺”里，静待你们动手。
张华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惭愧道：“是我瞎操心了，险些误了浩然的大事。”
石凡摆摆手，“张公客气，其实无妨的，你让张昌在广场上喊万岁，还有想让张椒去杀了小楚王，这都是为荆州好。其实呢，说实在的，我也想干掉他们，也想过把皇帝瘾，但时机不成熟，害怕弄
巧成拙，只能继续隐忍。”
张华感叹道：“浩然的沉稳超出想象，自从你从汉中回来，荆州各衙署对朝廷册立一群王爷的事愤恨不已，大家都觉得是洛京的成都王在打击报复，除了荆州近二十位王爷，其余地方只有三五个陪衬，成都王摆明是针对我们。很多人找到我，害怕浩然反对，于是自作主张，没想到险些坏了浩然的大计。”
石凡给张华倒了一杯茶，安慰道：“张公莫要自责，每次见面我都逃避这个话题，其实是已经有了对策，需要的只是忍耐。如今时机到了，就等着图穷匕见，干掉他们容易，难的是如何善后，此事还要劳烦张公安排。”
张华点头答应，日常政务上的事情，有行政院的张华与潘岳操持，石凡对公正性、效率、形式、忠心程度都无须担忧，他只要稍微一提，自然有人处置的妥妥帖帖。像张华这样的大能，搁在洛京都是朝廷首辅，何况只是管理小小的荆州。
有弟子敲门进来，重新送上一壶茶水，石凡提起来刚要给张华倒，两人几乎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喝茶有个规矩，冲泡都是当场完成的，大家要看着茶叶放入被浸泡直接舒展，可谓是喝茶过程中的一个雅兴。而这名弟子端来的茶水却是泡好的，石凡与张华同时小声说了两个字：有毒！
看来，达利招来的十几位弟子，其中有人是王爷们派来的奸细，他们谋划今天的事情有段日子。石凡打开壶盖给张华看，“张公，你有‘武库’之名，应该认识里面是什么毒，我俩喝完以后应该什么样？是晕倒，还是抽搐，亦或是口吐鲜血？”
张华小声嘀咕几个字，两人装模作样的沏茶，过了会相继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