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金谷园内,石凡枕着巨大的青石,听襄水在下面滚滚而去,翻身晒着暖和的阳光,感觉脸庞有东西在拨弄。
他醒了,看到一张天真可爱的脸,快满一岁的女儿石旗手拿一根草,正一脸坏笑的逗他玩。见石凡睁开眼,小丫头娇滴滴的喊了声:“爸爸!”
旁边,母亲杨芷说道:“喊父亲!”
小丫头不改口,是爸爸让这样喊的,她学会说话有三两个月,而且已经摇摇晃晃会走路了,扎着朝天的两个小辫子,很执着的用草捅醒石凡,让爸爸陪她玩耍。
杨芷说道:“旗儿乖,让父亲好生休息,别打扰他!”
石凡坐起身来,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作势朝天上扔,引得小丫头一阵阵怪叫,笑得不能自已。
“季兰,我难得不用出去,正好在家陪孩子。”
见石凡这么说,杨芷放心了,很乖巧的坐在他旁边,帮着一起逗孩子。过了会,杨芷不无关心的问:“听说洛京那边不安稳,有人借着你受伤的事,企图安排其他人来襄阳任职。”
石凡嘴巴里叼着女儿递过来的草根,笑了笑说:“无妨的,有叔父王武子在洛京坐镇,这道旨意下不来。再说了,即便旨意出了,我保证它进不了襄阳城,不管路途中发生什么,反正不承认就好。”
石凡说这些的时候,很沉着很老练,似乎就是吃饭睡觉一般寻常的事情。杨芷做过皇后,伴随皇帝多年,他们家族曾经权势熏天,她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但是对比石凡与当时位极人臣的父亲杨骏,眼前的俏郎君还是要胜出一筹。
杨芷最明显的感受是,这位郎君有着超然物外掌控一切的从容,他了解荆州的现在与将来,正在一步步将心中所想变为现实。哪怕那个理想多么的不真实,甚
至于遭到很多身边人的反对,石凡有他的坚持,后来的结果都证明,他的自信是有根据的。
石凡在荆州的经营已经形成惯性,哪怕他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决定,荆州各界也会买他的账,这一点与杨骏当年千方百计巴结重臣及大族不同。这么久了,石凡手里没有高官,荆州最大的官也比不上洛京朝廷的要职,他也没有封侯的权力,却靠着那份“理想”散播出来的魅力,先后招揽到张华、卫瓘、华廙、傅咸、刘颂、王济等一大批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完全可以说,荆州的人才配备,远远超出洛京的朝廷。
除此之外,杨芷还欣赏石凡的乐观,不管荆州面临什么样的形势,不管来犯之人多么的气势逼人,石凡从来都不曾畏惧。在乐观的同时,石凡还足够的仔细,在得知西岭派集体来犯的时候,石凡没有召集大军自保,反而是轻巧的设一个局,从心底里让对方与自己一致,将可能的死敌化作密友。
坏了说这是一种心机,好处说叫作情商。石凡留住曹梦之,便掌控了天师道。帮助高僧弗如檀传教,便是将宗教为己所用。他恰到好处的安置乌贪王子达利,顺带着将西岭派绑上自己的战车。这等乘势而为的手段,使用起来不止仁义,还能让对方心服口服,自身力量又不断增强,确实体现了石凡很好的政治手腕。
虽然石凡比自己小十余岁,但杨芷是越看越喜欢,他把自己带到了一个天地辽阔的地方,重新有了属于自己的女儿,杨芷开始崭新的生活。看到石凡躺在暖阳下不停高举着女儿,而女儿发出肆无忌惮的笑,那份天真无邪爬满自己的脸蛋,杨芷觉得幸福极了。
这时候,王景风来了,很歉意的冲杨芷打了个招呼,对
石凡说:“郎君,有些事情等不及,需要与你商量。”
石凡放下孩子,夹在腿间,固定住别让她跑了,方才抬头问道:“我现在是‘重伤’,你要注意行踪,免得引起他人怀疑。”
王景风道:“放心吧!我的队伍对郎君的伤势都深信不疑。”
石凡心想拉倒吧,就你身边那几位,本来就精明如猴,经历这两年的商海浮沉,那份心机更是非常人可比,他们要是信我“重伤”才怪。
王景风身边都有谁?她是金谷园的大掌柜,助手不得了,曾经是大晋国的司隶校尉、尚书左仆射,做过青州大中正,乃是汉室后裔大名鼎鼎的刘毅刘伯雄,为人最是刚正不阿,曾经当面说先帝司马炎不如汉末的桓灵二帝。除了这位老成持重又公正无私的助手,石凡给王景风配置的账房是刘薇刘子瑜,他现在除了做账房,同时还在博学苑的文学院教授算术。石凡深知,此人是附近几百年里最伟大的数学家,不止劝他去教书育人,还劝说他著书立作,光是《九章算术》不行,还要有更多更好的作品。
以上两位已经是了不起的人物,加上替王景风跑腿的行商孟宇,有着二三十年走南闯北的经验。再加上青衣卫李阳给派的胡饼与麻杆两位保镖,王景风的团队要能力有能力,能写会画,能文能武,有想法有经验,还有强大的财力支持,又有官方背景,做生意的魄力与效率都是惊人的。有的时候连王景风都好奇,明明石凡说的时候觉得不可思议,真正做起来却顺风顺水。
王景风今天之所以找来,在于她看到当前商贸面临的困难。石凡理解她的顾虑,但还是吩咐道:“无论是洛京、江东还是蜀地,金谷园当前的生意一个都不能减,荆州其他
商人的生意,在舆论上官府不发任何提醒,如何做完全凭他们个人判断。”
“郎君……”
石凡伸手劝住她,问道:“如今的局势,谁也捉摸不定,是向左还是向右,好与坏难以判断。而且,我之所以这样做,很大原因还是麻痹敌人,不要被人猜出我们的心思,方才有机会发起致命一击。”
王景风诺诺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凡事低调一些。”
石凡笑出声来,王景风自从跟着石凡学了风险控制,将规避风险作为商业策略的重要一环,尤其是面对政治局势变化的时候,她往往能先人一步。王景风现在说“低调一些”,就意味着没想完全听从石凡的,她的想法很直接,我不能明知道朝廷要查封金谷园的产业,还放着资金与货物等着他来扣押?既然郎君不让有大的变动,王景风可以转移资金啊,可以让去的货少、走的货多,也就是减少库存啊!
好吧,石凡相信,王景风能够不动声色的完成这一切。毕竟钱与货物都是好东西,荆州若是没有钱,那么就没有发展的优势,石凡冒进带来的伤害就会无一例外的呈现出来。
王景风见石凡答应,长出一口气,总算没有辜负团队的嘱托。但是她还是有些看不清,问道:“郎君,洛京那边会对我们动手吗?”
石旗已经被母亲抱走,石凡可以闲下来专心与王景风说话,闻言后答道:“其实,我也拿不准。”
这句话让王景风很失望,郎君既然布置偌大的一个陷阱,怎能有拿不准的地方?
但石凡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他派出王济去洛京公关,重点拉拢或贿赂卢志、陆机、陆云、孟玖等身边人,极力扰乱洛京的决策体系。但此事并非十拿九稳,万一成都王一根筋的就要去做
,非要查封荆州设在洛京的生意,那也是拦不住的。
王景风听后点点头,“郎君,我们的生意通常都是洛京与襄阳两个中心,如此看来洛京在未来很多年都存在变数,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石凡同意她的观点,“洛京的生意不好做,我当然知道,但如果少了洛京,整个北方都不在我手,如此将大为不妙。景风,你听我的,金谷园的生意可以赔,但不能不做,哪怕是倒贴钱呢?”
王景风懂了,对她来说只是生意,对石凡来说意味着更多。他要用商贸改变这个世界,那首先得用商贸接近这个世界,金谷园必须辐射到大晋国的角角落落。这就是石凡商贸立国的整体思想,王景风要去具体实现它,既关于利益,又不止于利益。
石凡说道:“景风,放手去做!你正在经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尝试,哪怕跌倒了,掸掸身上的土,爬起来就好。洛京暂时就是这样,江东短期内是平稳的,蜀地……或许等不到它乱,就已经是我们的了,也无需太担心。”
王景风一愣,她刚得知这个消息,惊讶道:“蜀地是我们的?还等不到乱?有那么快?”
石凡简洁明了答道:“事在人为!如果河间王禁不住诱惑,他会死得更快!”
王景风很振奋,如果有了蜀地,那么与西北的雍州、秦州、凉州连为一体,我们可以将贸易中心设置在长安,接下来无论是从蜀地去西域,还是过敦煌去西域,向西的丝绸之路就彻底通了。
石凡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打趣道:“我负责开路,你负责做好买卖,如何?”
王景风在春风里嬉笑,在阳光下打闹,“郎君只要做好了,妾身可以只负责美,岂不是更好?”
石凡看了看她的身段,是挺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