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志与陆氏兄弟的对立由来已久,早在他们同为金谷二十四友之时,坊间便流传着一个段子。
卢志出身范阳卢氏,八大世族中的一员,自来看不起东吴灭亡后投奔来的江东人。有一次在金谷园聚会时,他当众问陆机:“陆逊、陆抗与你谁近谁远?”
东吴大司马陆抗是陆机的父亲,东吴丞相陆逊是陆机的祖父,当面提及别人长辈的名讳是不礼貌的,陆机如果生气又显得自己小气,于是巧妙的反驳道:“正如同你与卢毓、卢珽一样。”
卢珽是他父亲,卢毓是他祖父,卢植是他曾祖父,大家都是名门之后,不过地处南北,互相的看不起。见卢志沉默不语,陆云对兄长说:“我等相距甚远,彼此消息不通,他应该是不熟悉我们的祖辈,何必与他计较呢?”
陆机答道:“我等父亲、祖父名扬四海,岂会有人不知道?”
从那时候起,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双方的梁子就结下了。到了做成都王属官的时候,卢志对江东的二陆,以及吴郡顾氏的顾荣都有意见,借一件事情排挤顾荣,最终导致后者心灰意冷下回归家乡。
作为同乡,吴郡四大家族(顾陆朱张)之间关系亲密,陆机与陆云为顾荣送行,顾荣的话至今言犹在耳,他说:“初入洛阳时,我与二位并称洛阳三骏,不觉在仕途近十年矣,你们以为我是中了卢志的计谋吗?其实不是,我只是想听华亭鹤鸣,想念家乡的菰菜羹和鲈鱼脍。人生在世贵在适意耳,何必羁留千里之外与人争斗不休?我走了,两位保重,若事不济不妨回吴郡,我等又可饮酒作诗,岂不快哉?”
陆氏兄弟与卢志的矛盾渐渐不可调和,但这次卢志当着成都
王面呵斥,还是让他们既愤怒又意外。就连成都王都没料到大家关系差成这样,隐隐的有些不安,先听卢志怎么说吧!
卢志扫视三人,最后把目光放在成都王这里,恭敬道:“殿下,石浩然旁门外姓,终究成不了大气候,殿下最应该对付的是东海王啊!”
见三人表情错愕,卢志道:“你们可能会说,石浩然远征交广,襄阳一定空虚,非也!如果我是石浩然,只需要一招便能解决问题。殿下看啊,他为什么选择这个是时候进攻交广,最重要的是冬天来了,交广一代的气候最适合他的荆州军,不会有那么多蚊虫,不会有频发的瘟疫。石浩然只有一个冬天的时间,现在看来足够用的。第二个原因嘛,对荆州而言,冬天里田野里没庄稼,他只需要坚壁清野,固守天下第一坚城,我们拿他毫没办法,反而担心自己后院起火,忧心自己的粮草供应,还会不可避免的犯一些错误,比如抢劫百姓,比如乱杀无辜…… 要知道,荆州的报纸很了不起,这些消息几天功夫传得满天下都是。”
成都王坐直了一些,不得不承认,卢志说的有道理。陆氏兄弟不是那种一心争辩的,见卢志有高见,他们乐意听到。
卢志继续言道:“也就是说,这次石浩然南征,其实是挖了个陷阱,等着别人朝里钻。我们不钻,但是可以让东海王钻啊!”
卢志拿起东海王写来的信,看了看重新放下,“就按东海王所说的,他攻江夏,我们取襄阳。但是,如同襄阳一样,我猜石浩然在江夏一定也设了什么局,到时候如果东海王胜,那自然是好的,我们威逼襄阳,看看能得到什么好处。如果东海王败了,那我们不打
襄阳,改而向东取许昌,趁东海王大败夺了他的豫州。”
这一次,连陆氏兄弟都深表叹服,卢志的计谋将自身立于不败之地,无论是打败石凡还是东海王,对成都王而言都是绝好的消息,何乐而不为呢?
成都王又商议一阵,当即做出决定,成都王亲为统帅,命公师藩为先锋,卢志与陆氏兄弟随军出战,大军五万兵发襄阳。
……
石凡的大军陆续赶来,水军从海路沿河流逆流而上,完全将龙编变成一座孤城。
龙编是交州治所,最最重要的一座城池,也是交州太守赵焕最后的据点,地理位置在天德江北岸。
石凡骑着骏马,亲临城前观敌料阵,思考怎么快速的拿下城池。岐盛在旁边跟着,问道:“郎君,你的‘海盗’大军这次彻底现身了,以后还怎么隐藏?”
驻扎定海的海盗大军屡屡帮助荆州,但至少在官方,石凡从不承认这是他的队伍。在荆州他有两只水军,分别是江夏水军与江陵水军,但没有定海的海盗大军。
石凡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是时候让他们走到前台,你看,我们新一任的南洋水军都督来了,你以后要和他多亲近。”
大船靠岸,从上面下来一个身材不高却皮肤黝黑的汉子,到了近前向石凡施礼:“江东暮家暮冲拜见使君。”
石凡给岐盛介绍道:“江东暮家的长子,杨朝夕夫人慕清的亲兄长,表字睿冲,定海水军的统帅。”
暮冲对岐盛微笑。露出洁白的有些闪光的牙齿,说道:“思远不知道我,但我暮冲对你的逸闻可是了如指掌,多多指教!”
石凡当即道:“拿下交州以后,暮睿冲为南洋水军都督,岐思远为交州刺史,你二人一个水里一
个岸上,一文一武,好好的守住这块地盘。”
岐盛刚得知这个消息,他突然想到当初刚投靠石凡的时候,因为是叛将而不受信任,石凡一度安排他来交州做一个富家翁。但是被岐盛拒绝,他还有更加远大的理想。岐盛苦笑,因缘际会,他最终还是与交州牵扯到一起。
石凡猜出他的心思,说道:“和上一次不同,我不需要你做个富家翁,你的使命比陶侃、许彪他们更重。”
石凡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心中有一股神圣感,他脚下的土地属于大晋国,但如果历史没有变化,几十年之后会脱离祖国母亲的怀抱,最终一步步发展成一个叫做“越南”的国家。如今石凡来了,顺利的抵达龙编,这座城池的不远处,就是以后越南以后的首都河内。石凡必须改变这一切,将此处彻底的留在中国。
“思远,打下龙编以后,我会立即返回,睿冲(暮冲)也会暂时离开,留给你五千人,只有五千。但是你要想办法守住这里,还要抽机会打下南面的林邑,这是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岐盛点点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以他的智谋,带五千人守交州,周围有没有强大的敌人,简直易如反掌。但是打林邑(占婆)没那么简单,这个小国已经存在了几百年而屹立不倒,虽兵力不足但地形复杂,真想拿下还是要颇费周折。
“第二个任务更重要,你要以交州为据点,替我开辟与南洋的商路。睿冲的船只是战船,主要任务还是作战,你可以建立交州的商船队,把南洋的贸易做起来。”
这是石凡的重要目标,与世界连通一个向西一个向南,向西是陆路,短期内看收益很大。但向南才是正途,一旦条件
具备,大航海时代会提前到来,商品通过船只将连接南洋、印度、中东甚至更远,即便抵达美洲也不是不可能。
“第三个任务,你要治理交州,唯有人口的大量增加,才能稳固这里的统治,并让交州繁荣起来。同时,我会派一些人给你,你们的任务是将南阳、林邑的粮食作物种在交州,让交州的土地长出更多的粮食水果。”
岐盛全都记住了,虽然石凡只字不提让他戒酒,但岐盛是何等聪慧之人,他做一个谋士的时候可以放荡不羁,但如果整个交州的重担,甚至连通南洋的贸易重担,全部压在他的肩上,岐盛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又不能做什么。
不要老说自己怀才不遇,石凡现在给他的机会,岐盛从未想过,这比去行政院做个祭酒,或者军队里成为将军,意义都重大得多。岐盛完全可以大展拳脚,做一些前人从未尝试过的东西。
你以为这只是一个交州吗?不,它只是连接南洋的跳板,拿下林邑只是延长这个跳板,继而控制石凡书中所述大片的海岛与大陆。接下来,其实最重要的任务是生孩子,不停的生呀生,然后用金钱与理想的诱惑,大量搬迁人去新的地方生活,唯有民族基因的大量繁殖,才能迅速抢占生存空间。
岐盛问:“荆州危急,东海王、成都王、河间王都在蠢蠢欲动,郎君什么时候回去?”
石凡答:“明日吧!”
岐盛惊骇:“郎君刚才不是说攻下龙编城吗?”
石凡反问:“你以为我今天攻不下吗?”
龙编守军在千人左右,根本不是对手。最要命的,石凡在荆州的关系网早已建立,当初让岐盛来交州做个富家翁,便说明石凡在交州有着深厚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