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大考如期进行，不管官方如何命名这次考试，人们喜欢称它为“仕考”，意思是考中了可以走入仕途，描述的很是形象。
仕考分三场，清晨便开始“经科”的考试，休息半个时辰开启“文科”的考试，下午是“武科”考试的第一部分文试，主要考察理论与见识，通过者可以参加武试。
几百名应考者大多选择其中一科，少部分会选两科，仅有如“干宝”这类的变态三科同考。
既然第一场的试题有关经学，试题是请卫瓘、傅咸、潘岳等大学问者完成，最后一道题是石凡出的，你们不是喜欢辩难呢，那就来一道经典的“白马非马”，给我证明白马不是马，确实难住了不少人。但不包括怀里揣着《公孙龙子》的干宝，公孙龙书里最经典的一个理论便是“白马非马”，相信干宝可以应对自如。
第二场名为“文学”，实则包罗万象，天文地理，五行八卦，甚至连时事政治都考，弄出这样的题并不奇怪，出题的人一个是史上著名的博物学家张华，另一个是思想天马行空的王济，最凶猛的还是最后一道题，完全出乎大家的预料，题干只有简单几个字：如果你是荆州牧。
石凡昨晚赶到的时候太晚，来不及长篇大论，干脆拿出前世上小学时擅长的东西，问大家做了荆州牧该如何做。应试者炸了锅，幸亏考场环境宽敞，他们前后左右相聚甚远，大多数人都在挠头，做了荆州牧该怎么做，尤其是像石凡这样的荆州牧，朝廷不喜、邻居不爱，南半边还有刘弘、王澄等人割据，又有几十万流民涌来。
石凡在考场待了两场，对于过程和结果都很满意，虽然匆促简陋了一些，不管怎么说，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开科取士启
动了。最了不起的，第一次考试便有女性参加，石凡的夫人卫烁，卫玠的夫人暮晚，杨奕的夫人慕清，大概两科加起来多达三四十名女子。
石凡心中暗想，无论如何也要取几个女子为官，既然要开创荆州的新局面，索性来的更猛烈一些，让它从头到尾都是新的。两科考试完毕，石凡准备返回老城，武科的文试他就不看了，还是等选拔出五十名佼佼者，他在校场看他们角逐最后的三甲，乃至武状元。
石凡返回临时休息的雅间，准备取一些东西，却见房内坐着一人，身材窄小，头大脖子粗，浓眉大眼，鼻子阔大，胡须茂密。
石凡叹道：“昨日晚上相见，不觉得你像。今天才发现，曹天师长得好像前朝武帝。”
石凡说他长得像曹操，曹梦之点头同意，本就是武帝的子孙，长得像可能性很大。都是身材略微矮了点，换算成后世单位也就一米六多点，都是其貌不扬，看面相不像是成大事的，甚至不太像好人。
曹梦之说：“今日来找将军，是否意外？”
石凡是很意外，今日是荆州的仕考，整个博学苑有平西军守护，襄阳书院尤其是考场附近，更是重兵把守，曹梦之能混进来确实很了不起。
曹梦之说：“也没那么夸张，我报名了这次仕考。”
石凡恍然：“原来是这么进来的，但你没参加考试，不觉得遗憾吗？”
曹梦之答：“我又不是为了做官。”
“那你为何？”
“当然是刺杀你。”
石凡笑道：“那你可能盘算错了，想杀我，哪怕我没有帮手，你一个人也做不到。”
曹梦之答：“那倒是，昨晚已经交过手，咱俩旗鼓相当，但你手中有绝世宝刃，我对付不了你。”
“既然杀不了，何苦要试
？”
曹梦之如实道：“我想和你谈谈。”
石凡心中乐了，“我早猜到你会来谈，但没想到这么快，仅仅隔了一夜，至于这么急吗？”
曹梦之回答：“在荆州，你可以断了我所有门路，甚至抓我所有的人，不和谈我又有什么选择？”
石凡反问道：“那你何苦在荆州呢，在荆州也可以选择南面，刘和季与王平子都占着好多州郡，我的襄阳城碍着你了吗？”
曹梦之冷哼一声，说道：“将军骗我玩呢？你在襄阳做的这些，会传到很多地方，如果任由你如此，我的天师道将无路可走。”
石凡笑问：“让老百姓得了病没人治，让他们饿了都找你们，曹天师就高兴了？”
其实，石凡完全知晓他的想法，曹梦之是天师道的传人，是魏武帝曹操的后人，他身上肩负的同样是复国的重任，不同的是渤海石家走官场的路子，曹梦之走的是底层路线，靠着天师道的信众积聚力量，如同当年黄金军张角搞的太平道。
想到此，石凡笑出声来。
曹梦之问：“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当年魏武帝靠剿灭黄巾军起家，对付的是太平道。百余年过去了，他的子孙却要靠天师道翻身。同样都是道家，学得是《老子》，你不觉得造物弄人吗？”
曹梦之反唇相讥：“同样都是谋取社稷，只是大家走的路不一样，五十步笑百步，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谋取社稷不好笑，我发觉天师不识时务，那才可笑。你看呢，今日天下不同以往，你靠洒符水、施舍饭还能聚集一些人，但今天的对手不同了。以前是快要崩溃的刘家汉朝，如今却不止是司马家，各位手握兵权的宗室，地方上主政的诸侯，包括匈奴、慕容与鲜卑，你觉得天
师道可以有一番作为？你能面对这纷杂的形势？”
曹梦之依旧执着：“你能，我又为什么不能？”
这句话貌似很有道理，实则不然。你要干翻天覆地的大事，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你大概具备这个条件，稍加努力很有希望。另一种是你实在生无所恋，不造反就活不下去。曹梦之都不是，此时的他家世已经没落，无论曹家还是张家威风不在，但他衣食还算富足，只要不惹事完全可以做个优哉游哉的富家翁。
见石凡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曹梦之追问道：“你是看不起我？”
石凡答：“不是！只想提醒你，做事要考虑成功的可能性。如果太小，你不如好好做你的曹天师，让你的天师道流传下去。”
“怎么流传？”
“看到佛教了吗？寺庙、佛学院都建成使用，高僧弗如檀是官员大户的座上宾，很多人家无论富贵还是贫穷都有人信奉，有空的时候钻研佛法，不是很好吗？你如果愿意，天师道可以享受与佛教同等的待遇，建寺庙与学堂，我让你随意的传播，每年还可以划拨一些钱粮。不过，你的教义我需要看，必须符合荆州的律法，信徒必须和荆州百姓一样尽义务，纳税，从军……”
曹梦之摇头打断道：“如果信徒与普通民众一样，那还算什么信徒？我的天师道人全归你管，遵守你的律法，种你的田交给你税，还要服你的兵役，天师道岂不是名存实亡？”
石凡耐心说道：“非也！你看佛学，如今在荆州落地生根，首先在女眷中信仰的大有人在，在刚安顿下来的流民中也广为传播，大家白日里耕地种田、打工赚钱，回家了念念经，信仰并不影响世俗的生活，该是夫人的还是夫人，该是长辈的仍是长
辈，伦常丝毫不乱，官府与宗教之间和谐相处，岂不是很好？”
在石凡的坚持下，弗如檀的佛学有很多改变，最明显的是在家修行的多了，可以正常的结婚生子，不会影响百姓的繁衍生息。其次是禁忌没那么严苛，都可以结婚的话当然是不戒色，其次也不戒酒，肉是不可以吃的，杀戒必须遵守。这些佛教徒一心向善，定期会有集体活动，但平时和普通民众一样劳作，除了极少数人大家都要种地或者务工养家，具有参军、考试、做官、经商等一切权利。
石凡希望天师道也能如此，只要做出同样的让步，官府可以支持你们的发展，和佛教那样修建一座宏大的建筑，出台政策让你们得到实惠。在石凡看来，宗教并不可怕，只要与官府配合好了，遵守地方的律法与秩序，对外没有排斥的教义，对于控制民众情绪、维护社会安定具有十分正面的作用。
可惜的是，曹梦之与弗如檀不同，弗如檀只是要传播佛学，度化更多的民众，让人们通过修行都可以登上极乐世界。但曹梦之却带着政治意图，他还想恢复魏武帝当年的荣光，企图取代司马氏重新登基为帝。
石凡与曹梦之的想法截然不同，如果没有其中一方让步，根本不可能达成一致。石凡还是那个意思，你或者听我的，或者离开我的领地，只要遵纪守法，荆州欢迎来自各地的民众，哪怕是逃荒而来。但你若是扰乱秩序，荆州的律法一视同仁，没有人可以例外。
谈着谈着，曹梦之急了，威胁道：“你是想见识一下天师道的真正实力吗？”
石凡回应：“奉劝你不要自投死路，要是给了我剿灭你的借口，以后或许不再有天师道。”
两人怒目而视，曹梦之拂袖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