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上,痴帝高坐龙椅,文武大臣聚齐,朝会马上开始。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先帝时候朝堂上琳琅满目、英杰辈出,哪怕是一年前,还是有卫瓘、王戎、张华这等牛人出没,楚王、长沙王、石凡、刘琨等青年才俊也不少。可如今呢,河间王与齐王挑大梁,裴頠等人成了少有的旧面孔,很多人连名字都喊不出来,几大家族对做官唯恐避之不及,朝堂上俨然是人才凋零。
不过,这并不能妨碍河间王的志得意满,在所有大臣当中,他已经站在离龙椅最近的位置,有时他会看龙椅上的痴帝,闷头啃着骨头。那个位置似乎闪烁着光芒,河间王离它越来越近,终究他会坐上去。
另一边,得胜归来的齐王司马冏风光无限,到处讲述自己英勇奋战的故事。河间王对此是不屑的,匈奴人刚占了平阳贾家的坞堡,而周处、刘琨与成都王的大军各自回去,因为平阳属于司州,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位的辖地。
堂堂的大晋国,在洛京所在的司州,眼皮子底下有人造反,你身为统兵将领不去征讨,反而去南面抢了半天东西,结果还一无所获,这有什么好吹的?不过,河间王还是决定奖他,今天朝会上第一道圣旨专为齐王,晋升他为大将军,享受上等王爵的待遇,在宫廷里可以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等等。
随着礼官的唱和,朝会按时开始,河间王根本不废话,立即让宦者宣读圣旨,大概意思是:抚军大将军、齐王囧为宗室垂范,为臣子表率,带兵数次打败作乱的匈奴贼人,保京城平安,为万民伸张,作战勇猛,谋略过人,晋封大将军一职,升王爵为上等,食邑一万三千户,可配府兵五千,加侍中,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后面几个词更多是一种荣耀,赞拜不名是说你和皇帝说话可以称呼自己名字,完全可以说“我”。入朝不趋是说你
不用小步快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剑履上殿则意味着你可以穿着鞋拿着剑入宫,说明皇帝很信任你,都不怕你刺杀。
这些东西有的人或许在乎,但更多是一种形式,并无太多实际意义。晋升王爵当然是好的,大晋国的王爷分三个等级,齐王最早是一等,后来因过错降为二等,这次又重新升上来。不同等级之间的待遇不同,比如说府中卫兵数量,一等王爵是五千,二等是三千,三等只有一千五。至于食邑,那就是说这些人家的税不用交给国家,给这位管他们的王爷便好了。
以上都是齐王能够接受的,唯独第一条,封他为大将军,齐王愣了。他在琢磨,你河间王是太尉,督天下军事,管着军队。我是大将军,看起来还是管军队,咱俩到底谁管,太尉与大将军哪个官大?
大晋国的高官职本来就很多,历朝历代出现的官位他们设了一个遍。就说当前封赏出去,而且一直没有撤换的,比如司徒石统、司空王戎、司农石崇,比如太傅乐广、太宰张华、太保卫瓘,加上去徐州赴任的太仆司马越,河间王是太尉,齐王做了大将军,数来数去,除了大司马这个职位暂时没人做,历朝历代的高官职他们都有,以前位极人臣叫位列三公,晋国创立之初有开国八公,这会他们已经超过了这个数字。
齐王意识到河间王的用意,明地里他升了自己的官,大将军听起来好荣耀啊!其实呢,如果大将军后面不加一个“督天下军事”,那就是虚职,以前还能管着部分禁军,现在谁都不用听他的,光杆司令一枚。
自打从战场回来,齐王并未交出兵权,大批的禁军与牙门军还在他掌控之中,听了圣旨呵呵一乐,并不伸手去接,而是冲着龙椅处喊道:“至尊,这可是你的意思?”
痴帝正吃着肉,被人突然叫到,茫然的抬头,摇了摇,他没听清。
齐王转头看河间
王:“王叔,至尊说圣旨不是他的意思。”
场面……一度很尴尬。
大家仿佛都习惯了,朝廷里的游戏规则不是很清楚吗?台上坐着的是个傻儿巴叽的傀儡,大家假装他存在并听他的,其实玩着自以为是的游戏。
河间王看着抻脖子一心要闹事的齐王,用眼神示意他压一压,有什么事情可以私下里说,今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样做多有不妥。齐王却没有退让的意思,你让我私下里说,今天的圣旨怎么回事,你可曾找我商量过?
河间王求助的眼神看裴頠,老一辈退的差不多,其中不少跑荆州去了,朝廷留下来有些威望的只有乐广。可这人惯会和稀泥,从头到尾只知道明哲保身,这等时刻他会一言不发。
乐广耷拉着眼皮,虽然没那么老,但学卫瓘学的很像,他要老僧入定,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就是听不见,听不见呀听不见。
裴頠虽年纪不大,但无论声望还是能力都是杠杠的,但眼前的事还是超出他的想象,两位执政的王爷,其中一位质疑另一位圣旨造假,你让裴頠说什么?跟着说造假,那河间王属于假传圣旨,灭门的大罪。如果说圣旨是真的,那就是与齐王对着干,为了这两个夯货,裴頠犯不着。
场面更加尴尬,全场都在观看,痴帝在吃肉,剩下齐王与河间王单挑,他们的喽啰们跃跃欲试,但畏惧两位王爷的怒火,暂且都在一旁蛰伏着。
两人吵了会,齐王见火候差不多,他准备放大招,喝道:“李肇何在,河间王伪造圣旨,欺君罔上,其罪可诛,给本王拿下!”
李肇今日轮值,带禁军守卫太极殿。众大臣中有人恍然大悟,原来齐王不是单纯的发脾气,他是有大的谋划,今天两位王爷不遮着掩着,直接开撕啊!
大晋自开国以来,虽然宫廷也出了一些事,但是从未在太极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齐王这是要开创先河啊!河
间王恼火的指着他的头,训斥道:“小子无礼!本王才是太尉,督天下军事,这些军卒归本王统管。”
齐王却笑:“石浩然在故事书里有一句话,县官不如现管!”
你管着全国的军队又如何,我只管着今天戍卫的李肇就好了,门口已经支起一口大锅,里面有半锅水,上面有个铜质的盖子,几乎是平的。
河间王问:“齐王,你什么意思?”
司马冏道:“本王在遵旨行事,既然你犯了灭门的大罪。念你是宗室,不累及家人,只杀你一人即可。这口锅便是为你所造,等炭火烧沸了水,上面的锅盖会非常的热。到时候,将王叔放上去,只需半个时辰,风一吹,王叔化作粉末飘散,此后了无踪影。”
河间王被他吓出一身冷汗,大臣们都清楚了,齐王不是对圣旨不满,那只是他的一个借口,他想杀河间王久矣!平时,河间王身边有五百铁甲护卫守着,齐王根本寻不到机会,思来想去,他琢磨出一个地方,唯有在太极殿上朝时,那些铁甲护卫才会远远的离开,这给了齐王绝无仅有的机会。
这个刑罚不陌生,商代时纣王对付大臣通过,用炭火烧红铜柱子,然后将犯人绑上去,学名是炮烙。齐王对此做了改进,变成一口大锅加热,通过锅盖烤死人。据说是因为炮烙死人太快,锅盖上可以慢慢加热,清楚的看到一个人走向死亡的过程。到了最后,当温度到了很高的时候,还能看到河间王被风吹散,直至什么都没有,齐王觉得这样……很好。
河间王指着那些禁军,喝道:“谁敢抓我?”
齐王在一旁笑:“别听他的,动手!”
河间王问:“李肇何在?”
李肇就在一旁,不过他没动手,只是指挥军卒,自个在那偷笑。
河间王转头看齐王,问:“你杀本王要有证据,否则怎能让百官信服?至尊虽然摇头,但并未亲口说不是,岂能当真?”
皇帝什么样大家都清楚,齐王说他摇头是不,河间王说不一定是,两人都拿皇帝做挡箭牌,这可就难了。
齐王道:“王叔不用纠结,如果是嫌自己罪名轻了,或者心理不服气,本王还有办法。”
转过头,齐王喊道:“传毕垣!”
河间王的谋士毕垣,虽然在朝中没什么正经官职,这辈子只在跟随齐王出征时做过参军,但他是河间王身边的第一谋士,了解河间王的一切勾当。
河间王大惊:“齐王,你怎如此恶毒?连我身边人都要撬走?李肇!毕垣!尔等背信弃义,可得心安乎?”
齐王笑道:“王叔,输了就输了,不要做无畏挣扎!既然毕参军都来了,让他说到说到,你这位道貌岸然的王爷,在朝中都干了哪些坏事。”
毕垣先向皇帝施礼,然后是两位王爷,以及众位大臣,然后款款说道:“河间王忠心爱国,每日鞠躬尽瘁,一心匡扶朝廷,他有何罪?”
齐王愣了,你说什么?
毕垣转身对着齐王,说道:“齐王囧出征时放着匈奴人不打,反而屠杀百姓充当人头,回来后冒领军功。再有,他本应向北讨伐匈奴,结果任由匈奴人流窜道平阳,他本人则一路南下,与荆州争抢财物。河间王殿下,这等罪过,该当何罪?”
河间王指了指门口的大锅,火候差不多,请齐王殿下上去吧!
剧情反转太过,齐王大喊:“李肇……李将军,该你出场了!”
李肇答应一声,“还等什么,那就动手吧!”
禁军没有去抓河间王,反而围住了齐王。
司马冏大骂:“尔等卑鄙小人,昨天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怎么临阵反戈,无信无义的鼠辈,安敢对本王如此?”
伴随着他的骂声,军卒们抬着他,扔到了锅盖顶上。
上面虽热,却不至于死人,司马冏想爬起来,被禁军用大戟连敲两下,打折了双腿,只能躺在那里。
温度会慢慢的上来,最终化作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