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谷口，司马毗与曹薿守在此处。作为贵公子，司马毗直想笑，世人都说石凡多么了不起，可整个荆州没几处道路有如此险境，他居然选择走这里，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曹薿虽年纪比他大，但人家是东海王的亲儿子，只好附和着说道：“这是东海王殿下神机妙算，料定石凡会选这条路。其实啊，这也怪不得石凡，他哪知道东海王会突然盯上他？而且还是在荆州的地面上。”
司马毗道：“你说得对，不是敌人愚蠢，是我军太狡猾！哈哈哈……”
这父子俩都喜欢笑，曹薿示意他小点声，前面有动静了。石凡军的车队到了，一千多辆车子，每一辆上面或者是奇珍异宝，或者刀枪剑戟，或者粮食谷物。司马毗被馋的直流口水，听说这些东西足以装备十万大军，养活他们三年不止，看来传言不虚，这渤海石家一直包藏祸心。
曹薿应道：“现在形势变了，石家不需要藏着掖着。朝廷威势已去，全天下都是反贼，他们并不显得另类。”
司马毗瞪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但曹薿知道自己失言，全天下都是反贼，那东海王一家岂不也是？朝廷威势已去，东海王可仍然是太仆、录尚书事，待河间王与齐王撑不住，他会重返洛京主事。
曹薿只好自说自话：“我说的是这些异姓旁人，司马家的无论谁做皇帝，那都是家务事。”
司马毗示意他小声，我们家要匡扶社稷，怎能随便谁做皇帝。
好吧，曹薿服了，你们家全是大忠臣，到处招兵买马，在地方抢地盘都是为了朝廷。曹薿是东莱人，与死去的大侠王弥是同乡，虽不是士族但家境尚好，小时候读过书，大了之后到处做吏。司马越成了东海王后
，他跑去府中做了个刀笔吏，因为常有不俗见解被司马越看中，任命为府中司马，继而让他单独领兵作战，逐渐成了东海王帐下的得力干将。
这曹薿哪都好，就是说话容易出错，俗称的嘴巴比脑袋快，经常不假思索的随口而出。为此司马越批评过他几次，但这是人的天性，曹薿很难改。大家也渐渐适应，有时候见他失言并不见怪，这人很坦诚，没多少花花肠子，知道他没有恶意就好。
曹薿指着前面说：“情况好像不对，他们怎么不走了？”
司马毗也发现了，对啊，明明他们探路的先头部队过去了，此处平安的消息已经传回，没道理再有疑问啊？
曹薿脑袋里不停转，他在思考，继而惊道：“坏了！”
司马毗问：“哪坏了？”
曹薿答：“总觉得不对劲，他们的先头部队过去时候已久，大队人马这才到，中间隔着这么久，已经很不正常。”
司马毗没怎么上过战场，今天来是东海王让儿子过来锻炼，虽然名义上军队归他指挥，但真正拿主意的还是曹薿。司马毗不明白，只是时间长了点嘛，部队行军打仗，怎会拿捏那么准确，难道连时间都有定数不成？
曹薿解释道：“小殿下有所不知，行军打仗还真有规矩，虽不至于一丝一毫，但只要反常必有妖。虽然只是估算，但我感觉他们至少晚来了两个时辰。”
司马毗问：“两个时辰能干什么？不是还要过来！”
问题是他们没过来啊，车队停住了，有几名将领上前看了看，其中一人还冲着他们隐藏的方向伸手打招呼。
曹薿第一个感觉是“完了”，人家知道这里有埋伏。
司马毗纳闷，是那批先头部队发现我们了？
曹薿摇头：“
先头部队过去只是做个样子，假装没看到我们。”
司马毗急问：“做样子给谁看？”
曹薿哀叹道：“当然是给我们看，但又不止是给我们看。”
曹薿与司马毗看到后，作为军报快马送给东海王司马越。司马越误以为敌人上当，这才是人家的真正目的啊！
司马毗大惊失色，与刚才的哈哈大笑完全不同，急问道：“那该如何是好，我们快马再送消息？”
曹薿摇头：“既然对方这样做，他们一定封了附近所有通道，而且时间也来不及了。”
石凡玩得是“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你不是来伏击吗？我早已探得清清楚楚，明白你每个点的情况，那我假装不知，引诱你包夹，再给你来一次伏击。虽然你是精心准备，但我不上套，我的只是临时设置，但你不知道。
司马毗毕竟年轻，一时之间慌了手脚。曹薿只能担负主将的职责，命人在高处燃起狼烟，希望远处的司马越能够看得见，又能够猜得出。
……
路上，石凡安营扎寨，又是挖壕沟又是竖拒马，军队好一阵忙活。
杨奕不解的问：“浩然，我们已经设下伏兵，虽地形并非险要之处，但打退追兵不在话下，何须如此这般小心？”
石凡示意他坐下喝点水，说道：“朝夕，记住了，打仗这玩意不好玩，再多的准备都不为过，这是文次骞老将军教我的。我们军卒毫无疲态，哪怕挖壕沟没用，那也得挖几条，不止为了防备，还能让他们更加警觉，时刻保持作战的状态。”
杨奕点头，如此状态之下，他们随时随地防人偷袭，可以避免意外的发生，这对一员将领而言非常重要。你一辈子哪怕打了一百次胜仗，但只需要有一次失败，
可能脑袋就没了。小心驶得万年船，这道理不会错。
杨奕还有问题，“浩然，那王衍是大掌柜的父亲，他怎会在敌营对付我们？”
石凡答道：“老家伙狡猾着呢，我猜他是这么想的。王衍一定是分析了天下群雄，最后他认为最有可能胜出的是我们与东海王。他目前的选择是最优的，如果东海王最终荣登大宝，王衍是有开国之功的股肱之臣，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家族荣耀可以长存。如果我们能够脱颖而出，仗着有景风的关系在，也不会为难他，还得让他做大名士。相反，如果他选择我们，东海王一旦胜了，老家伙算是孤注一掷，恐怕再无退路。他的老家与祖坟在琅琊，与东海王的封地紧挨着，也在东海王管辖的徐州，不用等东海王成功，随时都能抄家挖坟，你说他敢吗？”
杨奕似有所悟，叹道：“原来王衍选了一条只赚不亏的路，他能做大名士也不是浪得虚名，还是有些心机的。”
“他岂止有心机，说雄才大略数不着，但小心眼没人比我这位岳丈多。”
最可怕的还不是小心眼，王衍为达目的可以舍弃很多，包括上次王景风的事件。王衍只是为了脸面、为了名声，为了保住大名士的尊严，连女儿都可有可无，宁愿她死去也不愿为此烦恼。
石凡怕的是这一颗心啊，一个有文化的人阴狠，比一个没过读书的莽夫可怕多了。但石凡又谈不上怨恨，如果没有王衍的舍弃，他又怎能娶到洛京第一美人？王衍的状态非独有偶，是特定社会背景下几乎必然的产物。石凡要想改变那应该阻止这个风潮，而不是单纯的责怪王衍。
杨奕被石凡的想法惊到，这是一种以天下为己任的思考。他本以
为只要勤加努力便能和石凡一样，现在看来相差甚远，石凡的大局观，随时随地的清醒认识，该认真时有着严苛的行为习惯，最可怕的是思维意识，杨奕从未见过和他类似的人，看来这次学习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石凡很耐心的与杨奕交流，比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认真仔细，甚至超出对他妻妾的耐心。究其原因，石凡的想法不太清晰，也许，他觉得杨奕还是块没开垦的璞玉，以前的他只是好勇斗狠，有着一身非凡的武艺。
在一个空白之地上种植，几乎是种什么结什么，石凡的那些古怪想法别人不理解，最多是批判的接受。如果不是石凡前面铺垫的很齐备，思想上吹风吹了很久，包括父亲石崇等人都认可他此前的成就，因此一些主意才能付诸实施，得到一个验证优劣的机会。
而杨奕没有那些执念，他可以一开始就接受石凡的想法，仔细咂摸觉得很有趣，两人一起臆想各种的可能性。这种感觉是绝无仅有的，石凡再想找一个天资不错，前面小半生待在大山里一尘不染的同伴，恐怕只有桃花源出来那一批人可以。
其实，仔细想想，石凡的所思所想，何尝不是在建一座理想的桃花源。他认为的社会环境，他期望的规章秩序，他希望的人际关系，他妄想的政治格局。好在，石凡读过乌托邦，他不想自己的理想只是虚幻，作为人工智能、大数据、互联网时代熏陶出来了的人，做什么都考虑一个“+”号，幻想唯有与现实的连接，才能真正称之为理想，并为了实现它矢志不移。
有军卒来报：“敌人靠近了，许将军与北宫将军已经准备就绪。”
石凡起身，喊着杨奕：“走，给你个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