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为期,石凡大军要出发了。
相比于在河西时三四十万人的大迁徙,洛京的这一次虽然人数少,影响却是极大的。渤海石家、平阳贾家必须离开,河东卫家举家从安邑搬走,周杞带家族向西去长安,其余如潘岳、孟观以及军中将领军卒的家眷,纷纷携家带口的离去。
短短的三日之内,洛京城少了三四成的人口,石凡派出大军沿途保护,见大家准备的差不多,他留了封书信给河间王,然后便要宣布大部队启程了。在离开之前,石凡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襄城公主。王景风说,其实公主是想去襄阳的,只是她吃了郎君的醋,需要些时日缓一缓。
石凡却道:“公主绝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她只是为大事牺牲了自己,然后假装生气让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我与河间王很难共处,更不要说信任,是公主挺身而出担当了重责,有她在宫中待着,河间王便可以调派我,荆州名义上还是朝廷的地方,我们经营此处便没那么多阻碍。”
王景风问:“郎君,奴家不明白的是,你若想好好经营荆州,何必非要洛京在旁边指指点点?”
石凡道:“生意上你已经是个行家里手,但官场的事还略有不足。前朝时候,魏武帝挟天子以令诸侯,吸引天下英雄投奔,可以打着皇帝旗号讨伐四方,最终打下偌大的江山。”
王景风还是不明白,“可是,魏武帝是挟天子,我们只是听皇帝的话,并没有控制啊!”
石凡赞许的点头,解释道:“两者之间确实有差异,但是形势也不同啊!你看洛京的局势,三王并存难得长久,河间王未必不是最先倒下的。在外部,各州郡听从号令的寥寥无几,反倒是有野心的宗室与世族比比皆是。再有北面的匈奴人,最新的消息显示,他们已经在离石誓师,不日
将南下威胁洛京。须知道,匈奴若五部合一,控弦之士不下十万,虽不至于立即攻陷洛京,在北边称霸一方总是绰绰有余的。”
王景风问道:“这便是郎君不愿待在洛京的原因?”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非大德大贤之人,难以在洛京掌控全局。杨骏不行,汝南王不行,楚王更不行,连贾南风都败了,所谓高处不胜寒,你觉得我坐得住那个位置吗?”
这段话解答了王景风的疑问,石凡明明可以入主洛京城,这从他轻易便能安排襄城公主三百余人入城便看得出来。不是石凡多厉害,而是河间王这边漏洞百出,石凡大军破城用不了多久,但他放弃这个机会,情愿与河间王妥协。
王景风问:“那么郎君,我们生意还留在洛京,岂不是很不安全?”
“不是已经转移襄阳了吗?”
“按照郎君吩咐,只要洛京有的店铺,在襄阳都同样开设。只是,我们在铜驼街投入巨大,一旦洛京有变,这些东西恐落入贼手。”
石凡想了想,吩咐道:“生意总是要做的,店铺一个都不能关,你是金谷园的大掌柜,学会风险管控,在维持洛京买卖的前提下,从原料到商品,以及各店铺的流动资金等各方面,尽可能的规避风险。”
王景风皱皱眉,这里面好多专业术语,幸亏是她悟性不错,大多数都能听得明白。即便是暂时不懂的,在后来的实际业务中通常会得到验证。时间久了,王景风很佩服石凡,他虽然自己什么都不干,但生意上的事情说起来头头是道,与人谈合作有理有据,无论何时都本着双方共赢,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还别说,他坚持的这个原则看起来很蠢,却让金谷园的生意越做越大,而且还很轻松,这是王景风没有料到的。
在石凡看来,赚钱是基本的动力,共赢
是合作的基础,只要让人主动的付出,辅之以他在各方面的优势,通常结果都不会差。在交代完王景风生意上的事之后,石凡嘱咐,你以后还是少在洛京公开露面,我们虽然与朝廷没有撕破脸,但形势千变万化,难保不会有人抓你来对付我。
两人正说着话,老管家从门外进来,“琅琊王家的王夷甫拜访!”
王夷甫便是王衍,他是王景风的父亲,也就是石凡的岳父,快快请进!
王衍进门后,匆促说道:“浩然,见你准备差不多了,我也要走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石凡问:“岳丈要跟我去荆州吗?”
王衍却道:“不!我们要举族搬回琅琊老家!”
石凡琢磨了一下,不解的问:“岳丈德高望重,高居尚书令的要职,何故离开?”
王衍道:“浩然何必遮掩,谁不知朝局难测。更何况,我与贾后有亲,他日难免不受人诟病,我与族兄商量一番,不如借这个机会告老还乡,了此一生。”
双方又说了一会,石凡亲自送王衍出去,两人在门外告别。回来后,石凡问王景风,“汝父真心告老还乡?”
王景风道:“家父才刚刚五旬,哪里是老?他一生自诩大名士,对名声趋之如骛,又怎舍得‘了此一生’?我猜他另有所图,或许与东海王有关。”
石凡点点头,“我的夫人可以啊!”
“切…… 刚才谁说我官场的事不太懂的!”
石凡道:“东海王司马越的老巢在东海,他的官位在徐州,离琅琊郡都不远。如果所料不错,岳丈大人是要另择明君,东海王有意自立门户。”
王景风夸赞道:“郎君厉害!从家父身上,竟然猜出东海王的动向。”
“东海王明知难敌河间王与齐王,或许他也考虑到洛京朝廷的无力,以及北面匈奴的威胁,退到地方是明智之
选,与我等的做法异曲同工。而河间王贪恋权力,肯定乐得如此,只是齐王尚在,他年轻气盛不会韬光养晦,两人之间将来必会有一场争斗。”
王景风问:“郎君,该启程了吗?”
石凡望着她高耸的胸脯,说道:“刚才你夸我厉害,我正想让你在床上说相同的话,不急,咱……”
他挑逗的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吵闹声,许彪与北宫纯进来了,紧跟后面怒气冲冲的是太子司马遹,以及他的贴身侍卫许超。
许彪道:“郎君,我们劝不住殿下,他……”
石凡挥挥手,“无妨,大家都坐!”
石凡随意的一句客气话,在大家听来都很受用。唯独太子司马遹例外,他在想老子才是太子,让你们坐才可以做,让你们站着,谁都得听话。怎么你石凡那么能耐,不拿我堂堂太子当回事。
石凡抬头看到他的眼神,已近猜出了大概,不能显得和他一样小气,便主动给司马遹挪过来椅子,“殿下请坐,喝杯茶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司马遹气得踹粗气,好半天不说话,石凡便主动道:“殿下,有个好消息,铜驼街上的那些生意,朝廷都还了回来。你在汇通商贸那五成的股份,我已经安排人去办理交接,没几日会还给殿下。”
司马遹却不怎么高兴,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王景风被他的态度伤到,怎么好心没好报,我们恭恭敬敬为了你好,你不客气就算了,怎还冷着一张脸,甚至正眼都不看人。
王景风脾气大,石凡怕她说出不合适的话,吩咐道:“景风,你下去吧!”
王景风愤怒值没升上来,答应一声退下。司马遹却是个惹事的主,抱怨道:“这女子早先是本王看中的,只是便宜了浩然你。”
石凡道:“殿下玩笑了,景风已经是我的夫人,不便于谈论。”
石
凡说他言语不当,态度还算客气,王景风转头便那么讲礼貌了,“你得不到便要毁掉,派人做这丧尽天良的丑事,怎还有脸在这里咋呼?”
司马遹的脸色更加不好看,面对王景风的怒目圆睁,他在气势上处于劣势。而且人家在道理上讲的没错,那些“丑事”他确实做了。
“一个蛮横无理的女子,本王幸亏没娶你!”
司马遹的反驳很无力,根本不对题,王景风讥讽道:“你连女子尚且不如,还说什么王霸天下,可笑!”
见司马遹难堪,石凡假装发怒道:“景风,不得对殿下无礼,速速退下!”
石凡对司马遹再客气几句,这件事便当作一页纸翻了过去。不过司马遹的下一个问题更让人难受,他近乎咆哮的质问道:“我们本可杀入城内夺回皇位,你为何白白浪费这个机会。还说要去经营荆州,本王一个太子,岂能经营什么州郡?”
石凡淡淡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殿下觉得治理州郡很简单吗?何况是连通南北东西的荆州?”
司马遹强辩道:“那你为何不占据洛京,我们堂堂正正的掌控朝政,那样岂不是更好。”
石凡很无语,刚才王景风说他不如一个女子,看来果真如此。连王景风都知道,现在入京不是时候,司马遹却偏执于进洛京夺权。
不过,仔细一想也明白了。大家格局不一样,石凡与王景风没体验过割据一方,能拥有荆州已是兴奋不已,人家司马遹可是生来准备做皇帝的,眼光高一些在情理之中。
石凡道:“殿下言之有理,只是形势所迫,大家一致认为,先避其锋芒,再徐图缓进,这是我等应对之策……”
司马遹不听他解释,近乎撒泼的说道:“本王不管,谁都不能走,一个都不行!”
石凡很无语,你接下来要倒在地上打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