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崇回不了金谷园,他下朝后溜达去铜驼街的老宅,三兄石乔一直住在此处,生活日用一应俱全,倒是没什么需要他关心的。
只是石崇习惯了奢华,处处感觉到寒酸,他住进去没几天,老宅几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房子该修葺的修葺,亭子该建的一定要建,装饰的金银珠宝少不了,就连厕所都要改成豪华的。
这些举动把一直住这里的石乔乐坏了,不但房屋家居大变样,就连婢女从以前的屈指可数,变成了络绎不绝。他整日走在家里仿佛置身花丛,随便揪出来一个都比夫人长得漂亮。
这些婢女都是石崇新买的,金谷园那些他不要了,原因是他不在的日子里,石凡都给许配人家,现在一个个挺着肚子待产,这在宴会上怎么拿得出手。
提起宴会,暂时不可能开了,即便石崇有这个雅兴,恐怕没几个敢来。名义上他在朝做大司农,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他是被贾南风派熊渠虎贲强行掳回来的,别看今日位列三公,可能改明就成了乱臣贼子,谁还敢和他有牵连呢?
石崇不管,他活得很自我,每天乐呵乐呵的修房子、妆点园子,教习厨房做菜,从婢女中纳个妾。等出门可以去醉香楼喝酒不给钱,去吉庆居的茶馆喝着茶听人讲书,甚至偶尔还跑去新开的乐世坊里赌几把,感觉还是很充实。
今天,他跑去玩了会骰子,简单的赌大小,没几局输了不少钱。石崇骂,哪个夯货搞这玩意,输钱还真快。旁边有伙计告诉他,这是小郎君教的,写在一本书里,以前可没有掷骰子的玩法。
石崇一愣,他这儿子怎么什么都搅和,远在河西打仗呢,刚开的赌坊是他的?亏他想得出开赌坊,还发明了玩
骰子?伙计告诉他,岂止如此,乐世坊里共计八十八种玩法,其中有六十多都是小郎君书里记录的。看着热火朝天的赌坊,石崇很是感叹,渤海石家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别看今日两人位列三公,看起来风光无限,实则危机重重,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尚未回城的石凡成了关键。
石崇又玩了会别的,看时候不早要回家,带着几名随从刚刚出门,迎面来了个穿麻布衣服的人。那人碰面时用肩膀碰了他一下,石崇知道有事,转头去看之时,发现那人也在看自己,然后他进了赌坊隔壁的一家店铺。
石崇抬头看了看,这是家卖女人物品的饰品店,包括什么簪子、头花及各种小物件。他稍微顿了下,还是决定进去看看。那个麻布衣服的人站在店铺的一角,见石崇进来忙做出邀请的手势。
原来,饰品店里别有洞天,虽然门面看起来很小,透过这道门还有处子。穿过院子继续向前走,正当中有一株参天大树,沿着梯子上去之后,树杈上安放一间能容纳七八人的树屋。
来都来了,石崇没什么好怕的,他步履矫健的上去,推门后坐下。
“季伦兄,好久不见!”
石崇不急不忙的打招呼,“河间王殿下,怎么是你?”
司马颙好奇的问道:“不是我,你以为是谁?”
石崇乐道:“我仇家多,指不定是谁!”
“季伦兄,喝茶!”
“你找我来,肯定不是喝茶的。”
面对石崇的淡定与沉着,司马颙略有不支,说道:“本王找季伦兄的事情未必能做成,但喝茶是没问题的。”
石崇答道:“那便喝茶,你也知道我的,不做没把握的事。既然未必能做成,那就不用提了。”
司马颙拍了拍手,楼
梯处传来走动的声音,上来的是东海王司马越与齐王司马冏,分别坐在了石崇的左右两边。
出于礼貌,双方互相见礼。
司马颙道:“季伦兄,有东海王与齐王,你认为我们胜算如何?”
石崇道:“那要看干什么,你们三个围捕一条兔子,我觉得问题不大。”
司马颙摇头说道:“不!我们围捕的不是兔子,而是一头熊,一头母熊。”
石崇似乎在装傻充愣,煞有其事的品茶,啧啧赞叹茶好。司马颙示意两个同伙帮忙,年纪大点的东海王司马越说道:“季伦兄,此处远离地面,说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我们不需要遮遮掩掩。贾后要对付你们渤海石家,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如果与我们合作,你说不定还有保全家族的希望。否则的话,恐怕渤海石家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石崇却摇头:“当年老鲁公(贾充)在时,他与家父交情匪浅。此后,渤海石家与平阳贾家相交甚密,贾后即便对进来事情不解,只须过一段时日,双方说清楚便无事了。我石崇乃大晋朝臣,怎能与朝廷作对?”
齐王司马冏静静的听着,听完了心中感叹,对石崇的评价就两个字:虚伪!
“敢问大司农,若无石浩然在外统兵,你猜贾后是否已经向你动手了?”
石崇神色不见变化,随口道:“贾后不会这样做的,目前朝廷正是用人之时,我渤海石家还可为朝廷尽犬马之劳。”
齐王恼了,逼问道:“那你是怎么从襄阳回来的,心甘情愿吗?你回洛京为什么不能去金谷园,是不是贾后不让?有家不能回的滋味如何?”
石崇看了眼年轻气盛的齐王司马冏,论亲戚关系,他母亲的母亲,后世的说法是姥姥
,与石崇的爱妻李容是亲姐妹,论起来老齐王喊石崇姨夫,齐王司马冏该喊姨姥爷。
不过那是后世的称呼,大晋朝的男女关系有点乱,你嫁他,他又娶她,经常论着论着会差辈。总之,石崇还是很关注司马冏的,见他气势逼人的询问,淡然说道:“年轻人,忍辱方能负重,当年汝父若是能避开先帝锋芒,何至于死在途中?像你此时,衣冠风流,位高权重,不若寻一州郡外放,何必在洛京豪赌?”
司马冏反驳道:“你不是也喜欢赌吗?三天两头出现在乐世坊。”
石崇道:“我赌的是小钱,天天输,赶不上金谷园一处凉亭。如果是大赌,那一定是不赌会很惨,不得以而为之。如果我是你,就学当年先主刘玄德。”
“刘玄德?”
石崇应道:“对,刘玄德最厉害的不是打胜仗,他一生也没打几次胜仗。但是,他还是开创了蜀汉,成为皇帝好多年。究其原因,恰恰是他输得起,丢了城池,投了敌人,弃了妻儿,损了大将,看起来很严重,其实每次下的赌注并不大,他很会为自己找后路,从而百折不挠永远不会输的倾家荡产。赌博赢多少钱并不厉害,每天都输还能每天去赌,这才是真本事。”
司马冏想了想,似乎有几分道理,似乎又在强词夺理,说道:“大司农,我等要清君侧,还权力给至尊。而你必须自保,防止被贾后满门抄斩。也就是说,打倒贾后是我们共同的目标,为何不能携手呢?”
石崇放下茶杯,摇头道:“茶是好茶,可惜苦了点!”
说完话,他转身下了木质楼梯,出门带人走了。
司马冏担心:“两位王叔,他若是走漏消息,怎么办?”
司马越道:“无妨!一
来他说的话,贾后未必信。二来,石崇是老成稳重之人,他并非不想造反,只是觉得时机未到,不想与我等冒险。”
司马颙问:“石季伦不愿意联手,如何办?”
司马越道:“无妨!你是牙门军统帅,我还带着徐州兵,禁军那边有齐王联络,加上殿中将军李肇。若突然起事,未必不会如愿?”
司马颙用酒樽不停敲击着矮榻,喃喃说道:“要等待机会啊!没有合适的时机,恐带不来好的结果。”
司马越抬头看门外,着急道:“我们想等,但贾后不让等啊!她的诏令随时会下来,如果你没了三十六路牙门军,我丢了徐州兵权,到时还如何行事?”
司马颙感叹道:“贾后狠啊!不过,她对我们动手要暂时拖后,石凡的二十万大军还在途中,没有我等去抵挡,她靠谁呢?”
司马越一拍大腿,“对啊!现在石凡借口追捕,并没有暴露反意。如果我等在洛京散布消息,就说石凡已经在长安城反了。你猜贾后会不会信以为真,他又会怎么对付渤海石家?”
司马颙接话说道:“如此,石季伦只能被逼与我等合作。最重要的,我等的军权可以安枕无忧,我继续统帅牙门军对抗石凡,你的徐州兵用不着离开京城。到时候,若石凡与我等合作,强强联手罢黜贾后易如反掌。如若石凡拒绝,我等拥兵自重,进可以掌控朝政,退可以割据一方,贾后能奈我何?”
三位王爷似乎找到了破局的要害,陷害石凡谋反是他们首要去做的,在此前提下洛京的权力场不免动荡。只要搅乱成浑水,他们的机会到了,贾南风的末日似乎要来临。
石凡,你的军队该到长安城了吧?关于你的谣言正在酝酿,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