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司马彤在营帐里暴跳如雷,一把年纪了火气不小。周处快死了遇到救星,石凡更是公开违逆他的指令,而且还华丽的打败齐万年,这怎能让人不气愤?
张雄劝道:“殿下,棋差一招并无妨。只要您还是梁王,督三州诸军事,他们无论是征西将军还是平西将军,还不是听您的指令。”
司马彤闷闷不乐的坐下,喝了口酒水,问:“列位可有好主意?”
司马彤的奏折已经送往洛京,里面包含对石凡与周处的攻击,至少周处险些被团灭是板上钉钉的现实,弹劾的决议很可能被通过。司马彤寻思,虽然不能杀掉周处,但至少让他威风扫地,响当当的名将以这种方式灰溜溜的告别,司马彤可稍解心头之恨。
他手下将领很多是这样认为的,既然周处和石凡都快要倒霉了,我们何必急于一时呢?到时候周处被牢车拉走,石凡被就地免职,我们吞了他们的军队,以优势兵力追杀齐万年,岂不美哉?
司马彤却不是这么想的,趁着还有管辖他们的权力,琢磨怎么再折腾一番,弄死一个算一个。张雄与他是半辈子的狐朋狗友,早猜出他的用意,建议道:“殿下,驱虎吞狼之术,可以继续用下去。”
司马彤虽然脸皮厚,但也意识到有难度,今日他对齐万年露出了獠牙,对方不会看不出。双方以前的勾结以利益做基础,信任本来就不够,现如今更难提彼此配合。
张雄却道:“殿下可以招降齐万年,许之以高官厚禄,给地给粮食,不怕他不听话。”
司马彤琢磨半天,这倒是一条路,齐万年虽自称皇帝,其实还是草莽之辈,用不着多大的官,给个州郡的长官足以让他满意。
……
齐万年临时的皇宫里,虽然
本质上只是个帐篷,但仆人与宫娥一个不少,他的排场学的是汉人,甚至准备册封一名皇后。
就在前不久,他坐拥七万大军,麾下百姓更是难以计数,又攻下了秦州治所,以及天水等名城。齐万年意气风发,在手下恭维声中毅然称帝,为了笼络其它部落,封匈奴人郝度元为大将军,其余卢水胡、马兰羌及多位氐人部落首领均有官职。他的计划是打败官军,然后夺取长安,向南克汉中夺梁州,加上他们聚居的雍州、凉州、秦州,拥四州之地以争天下。
没想到大晋的征西将军周处给他当头一棒,区区五千人把他纠缠在此处,死伤万余最终也没有杀死他。紧跟着到来的石凡更是可恶,相当于啪啪两个嘴巴,打得他眼冒金星,死了那么多人什么都没捞着。
还有更坏的消息,一直暗中纵容他的梁王要翻脸,今天摆出的架势明显是想吃掉他。齐万年有一种被人玩弄的感觉,他如今被围在中间,一旦对方发起进攻只能两面受敌。他思来想去,与反复无常的梁王相比,还是石凡这边更信任一点,于是才商量出这么一条计策,牺牲他越来越不喜欢的匈奴人郝度元,换来队伍的安全撤离。接下来他准备立刻返回天水城,并召集拥护他的各个部落,补充兵员与粮草,再与官军一较高下。
眼看时间快到了,郝度元有些提心吊胆,晋人最是狡诈,他怕石凡翻脸于中途邀击。好在整个逃跑的过程很安静,晋军营中灯火通明,却故意装作看不到,任由他们通过。
郝度元见己方队伍全部过关,命令燃起孔明灯做信号,这还是蜀汉丞相诸葛亮发明,放飞空中后老远都能看见。晋军看得清楚,准备按约定动手,正在撤退的郝
度元也看到了,哀叹后咒骂一声:“齐万年,我日你祖宗八代!”
这一幕似曾相识,不就是前不久梁王害周处吗?氐人无信犹如汉人,真的应了那句老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郝度元后悔自己疏忽,到了关键时刻,丢车保帅的事情总有人干,何况是暂时聚居在一起的他们?
晋兵早已准备好,从四面八方现身,猛虎盾牌挡在前方,无数的弓箭瞄准他们。郝度元领教过这些弓箭手的厉害,估摸着水准不逊于部落里最勇猛的战士,而且他们装备更好,组织更严密,战斗力便远胜己方。
有人大喝一声:“放下武器者,免死!”
立即全军有样学样,齐声大喊:“放下武器者,免死!放下……”
声势震天响,就连已经远逃的齐万年都有耳闻,心中略有胆怯,催促着队伍加快行军,先逃回天水城再说。
不多会功夫,郝度元被五花大绑扔进了中军账,石凡坐在主位盯着他,问:“你就是郝度元?”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多费什么口舌?”
石凡笑道:“这几句话说的,听着挺像条汉子。来人呢,给度元松绑。”
石勒过来,几下解开他的绳索,不过人还是跪着的。
“起来吧!”
郝度元道:“你不要虚情假意,我郝度元堂堂正正一条汉子,绝不会屈服于你,更不会投降为你卖力。我劝你早点杀了我,不用废这番功夫。”
石凡收起笑容,肃然道:“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为你手下这两千多人想想吧?”
他们是郝度元周围一些部落的男子,以及与他们关系密切的卢水胡部落中人,这次出来是为了对抗晋国官府的暴政,以及地方官和那些世家大族的欺凌,尤其是因为兄长郝散起义被杀,他们誓要讨
个说法。
事情本来进展的很顺利,马兰羌答应合作,再朝后,更多的羌人以及氐人加入进来。为了获取最终的胜利,郝度元放弃领导权,推势力更大的齐万年为帅,甚至尊奉他为皇帝。他们一路攻城略地,直至打败秦州刺史占据州治,以及重镇天水,这一切都是顺风顺水。
厄运从遇到周处开始,郝度元耗尽了部落将士的性命,连同关系密切的卢水胡。一场大战之后仅存两千余人,其中近半数还带着伤。今日齐万年让他断后,郝度元本就不满,无奈兵微将寡无力抗争,打算逃出后不跟着去天水,而是回家乡另起炉灶。
郝度元万万没想到,齐万年会如此阴险,这个节点还要拿他送人头,换取自己的安全撤走,对面有个梁王司马彤,他是这边的祸害。郝度元如今已是阶下囚,和他的兄长郝散一样,恐怕命不久矣!
石凡说道:“我问你一些事,你老实作答,虽然还是会死,但我会放了你的族人。”
郝度元问:“这两千多人都可以放吗?”
“只要他们答应安心回去务农,我会毫发无伤的放了他们,而且还拨给钱粮,派军卒护送。”
郝度元道:“早听人说洛京城有个石家的郎君,百闻不如一见,听刚才一席话,郎君是个不寻常的人。”
石凡不跟他废话,直接问:“当初郝散叛乱,何人指示?”
郝度元不提细节,道破答案:“长安的王爷。”
石凡又问:“那长安城的粮草,是你等所为?”
“受人驱使,不得已而为之!其实…… 部落里缺粮,牲畜又多有冻伤冻死,本想带一些回去救急,却不被允许,白瞎了那么多的粮草,可惜啊!”
那些粮草中的许多,都是石凡用钱买的,他才是最应
该说“可惜”的人。
“你兄长与……长安那位王爷,联系多吗?”
郝度元如实道:“偶有旨意传来,他让我们攻破冯翊城,杀了郡太守欧阳建。这样的话便可以得到粮草,不至于过不了寒冷的冬天。只可惜,那欧阳建闭门不出,又有精锐援兵来救,兄长及亲近的族人都被杀死。我因为回部落送信躲过一劫,这才有后面这些事情。”
石凡示意身边的陶侃做好记录,又问道:“那后来呢,你们怎么会壮大如此之快?短短的时间里有了七万军卒?”
“不瞒将军,去年时候,这附近一片地方都遭了旱灾,大家几乎全年没有收成。即便是有,也不够官府和大户的盘剥。朝廷第一批粮草被我们烧了,带走的只是一小部分。第二批粮草虽然发到了各州郡,但是被各级官吏克扣的差不多,真正到百姓手中的寥寥。也就是说,大家是很难熬过这个天寒地冻的冬天,人饿着肚子,部落里的牲畜成批成批的冻死、饿死,既然日子过不下去,很多人便索性加入队伍里。不止是匈奴人、鲜卑人、羌人、氐人、羯人,就是汉人也有不少。莫说是七万,如果不是考虑军粮不够,便是召集十万大军也没什么大不了。”
石凡问:“你说到要点了,以前没有粮食吃,这七万军卒吃什么?粮草从哪里来?”
郝度元指了指对面,说道:“梁王给的!”
不出所料,石凡恨得牙痒痒,自己辛辛苦苦赚钱买来的粮食,到了梁王手里不给百姓给叛军。如果说镇东将军石崇在荆州养匪自重,那么和梁王司马彤的肆意妄为相比,他只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叫个事。
石凡改主意了,对郝度元说道:“我饶你不死,还给你兵马,放你回去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