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行第八，幸亏不姓王。
梁王司马彤是宣帝司马懿的第八子，文皇帝与景皇帝的亲弟弟，随着赵王司马伦死去，他成为这辈人中硕果仅存的一个。
龙生九子各不同，宣帝司马懿是人中之杰，多少年才出现一个的大人物。他能熬倒曹魏四位君主，最后独揽大权，除了活得够久以外，脸皮厚、心肠狠、会演戏都起了重要作用，其智谋无出其右。
司马懿之后，儿子们很争气，才得以让司马家没有衰落。司马师有其父之风，做事情稳重又不失狠辣，即便是他也死去，接替位置的弟弟司马昭同样深谙世事，稳稳的把控局势，最终才实现其子司马炎顺理成章的改朝换代。
但从此以后，司马炎只能算守成之主，谋略上差了不少。至于如今做龙椅的司马衷不提也罢，其余皇室能堪大用的并不多。比如梁王司马彤，父亲厉害，两个哥哥都厉害，剩下的兄弟们便泯然众人了。
司马彤如果仔细算一算，他这辈子当过很多大官，镇守过大晋国好几处重镇，也打了一些仗。结果是什么好事没做过，从没有什么漂亮仗，反倒因战事不利几次被撤职，因宗室身份随即又启用。
司马彤来长安，雍、凉、秦三州军事听他调度，但是长安城直属的军队有五万之多，他却每日宴饮，至今没有一个兵卒出城。这才是天生的赢家，无论怎么作都不会输，甚至不怕被治罪。
心腹之人张雄年纪比他小不了多少，两人是一辈子的狐朋狗友，司马彤为了他犯下大错，还曾被削减一个县的封地。不过他们仍然是交心的铁杆，这次来长安司马彤照旧带着，凡事都要和他商议。
张雄搂着梁王府里最俊俏的婢女，满嘴酒气的说道：“殿下，这么做不行啊！周处还是活蹦乱跳！”
在场的没有外人，只有司马彤几个心腹，以及陪酒的婢女。于是张雄便无所顾忌，借着酒劲想到什么说什么。
司马彤眯缝着眼，看起来饮酒有点多了，说道：“周处不死，吾心何安？”
周
处在洛京时做御史大夫，不止一次的与司马彤作对，最严重的一次便与张雄有关。这张雄的儿子安排在梁王府里当差，受到恩宠有些忘乎所以，不知怎么和洛京街道上一个店铺起了冲突，结果失手把人家杀了。
本来花些钱能够平息，不想被周处知道此事，一个折子奏上去，谁都不能替他说话，公事公办弄了个秋后问斩。司马彤不但丢了面子，还因为包庇被朝廷罚俸半年，为此对周处恨之入骨。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周处做御史大夫，那是遇见不平一声吼，管你什么王公贵族，搞得人人都怕他，很多人都恨他。
这一次，朝廷派周处为征西将军，梁王作为他的上司，简直高兴坏了，报仇的机会终于到了。郝散的叛乱被平灭了，不要紧，他不是还有弟弟吗？给钱给粮，让他起兵。那些马兰羌，那些卢水胡，跑我们大晋国放牧牛羊，还给他们什么粮食，没得吃最好，跟着一起造反，正好替本王灭了周处。
至于以后怎么办，说实在的，梁王真没仔细想。反正战事不利要被撤职，到时候朝廷会派人重新来战，总能平灭叛贼，说不定还可以把他们赶出大晋国的地盘。
张雄指着西边，恶狠狠说道：“周处该死！周处该死！”
司马彤应和道：“快了！快了！”
张雄摇头道：“不行！这周处从小便被乡间视为‘大虫’，身经百战无有不胜。虽然兵卒少、粮草不足，但背靠梁山占地势之利，没有一两个月不会输给胡人。”
司马彤问：“张光的援兵怎么样了？”
有人回答：“末将已派人下令，命他们开向略阳郡汇合，方向与梁山岔开。即便张光发现不对，再做调整也来不及。”
司马彤一拍大腿，“好！我看周处五千人能撑多久！”
张雄却没有他那么乐观，说道：“殿下，咱们老是在长安城待着不是办法，该过去看看周处是怎么死的。”
有奉承的人道：“长安城多好啊，城高墙厚，护城河又宽，别说是七万异族，再多一些也
攻不破。这里有酒有肉，还有大家相聚一堂，每日唱歌跳舞，管他周处死活。”
司马彤虽然不说话，但显然不愿意出去。老胳膊老腿的，坐镇长安尽知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便可以了。
张雄劝道：“如今齐万年称帝，虽然没人承认，但影响是极坏的。若是让他们全灭周处五千人，征西将军战死沙场，而殿下却按兵不动，没有出长安城半步。到时候消息传回洛京，恐对殿下不利。”
这么说合理多了，司马彤问：“你有什么好主意？”
张雄放下酒樽，建议道：“殿下，不如我们挥军赶往梁山，让异族灭周处，咱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顺便把异族给灭了。到时候周处虽死，但殿下却平叛有功，便也不怕朝堂上那些人闲言碎语。”
有人质疑道：“齐万年称帝，以郝度元为大将军，统帅七万大军。殿下若去恐有危险，还是小心为妙！”
张雄反驳：“殿下守边不止一次，抚慰蛮夷甚有章法。郝度元兄弟本是殿下的人，受殿下之恩当涌泉相报。匈奴的屠各贵种只是殿下豢养的鹰犬，随时可以差遣，更不用说这些小部落。周处去还有厮杀，若殿下亲至，贼人当望风而降，到时候好生抚慰，拨一些钱粮，打发他们回家，这场动乱也便休了。”
司马彤意气风发，喝酒后有雄心壮志，弄死周处容易，替老九在天之灵弄死张光也行。即便是石凡来了，在本王的地盘上，也让你有来无回。
……
石凡进了昭阳殿，送上两盒包裹精美的礼盒。
贾南风问：“什么东西？”
“最近在铜驼街开了家人参店，专门售卖人参。挑了个头最大的给娘娘送来，这是从辽东更北的高句丽搜集，给娘娘补补身体。”
贾南风富贵人家出身，对人参并不陌生。前些日子金谷书局售卖的《伤寒论》里，总计一百一十三个处方，其中含有人参的多达二十一个，此物具有滋补身体、安定精神、通畅血脉的功效。
这人参从遥远之处采来，贾南风打开后见识到它
们的个头，不由得啧啧称奇，此物算得上贵重了。如今她正在孕期，需要一些滋补的食材，石凡算是投其所好。
“娘娘，此物虽好，却要少用。让厨子每次掰下少许，混了红枣等其它东西煮汤喝极好。待孩子月份大了，便不要再食用了。”
“这是为何？”
石凡也说不清，大家都是这么用的嘛，见贾南风询问，便随口道：“常与济世堂的医者闲聊，对药性大概了解一些。”
贾南风点点头，算是谢过他的孝心。
石凡问道：“娘娘身怀六甲，应以身体为重。不知朝堂上的事务，还有什么忧心的，莫将愿为娘娘效劳。”
贾南风望着他，眼神中意味颇多，他们都是聪明人，甚至都知晓彼此的疑惑与打算。贾南风需要更加的安全，她怀疑外甥的死石凡也有份。石凡忌惮她的狠辣，需要借助机会保持距离。
但如果没了石凡，他的角色由谁来取代？谁能替她单骑退十万军？谁替她连接青衣会？谁能出谋划策定下连环妙计？谁能甘心替她背负骂名？谁又能写《红楼女郎》给她欣赏？
终究，贾南风理顺了思绪，下定了决心，轻声说道：“河西匪情不明，梁王尸位素餐，如何？”
贾南风眼里看的清清楚楚，梁王司马彤在长安城磨叽呢，平匪靠的是征西将军周处。可周处偏偏手里缺兵少粮，眼看着贼人声势越来愈大，江山社稷要紧，贾南风不敢继续耗下去。
石凡不再虚伪，直截了当回应道：“莫将愿远征河西，誓死为娘娘分忧！”
“很好！那洛京事务，你如何处理？”
这相当于摊牌了，石凡在湖中泛舟时已经想好，回答道：“按老规矩，渤海石家上上下下留在洛京为质。青衣会的事务，以及北军将军的位置，莫将全部交出，至于人选由娘娘选定。”
贾南风问：“你说呢？”
石凡憋屈，明明是你的意思，还非得逼迫别人，说成是上任领导举荐。
“吾观朝野上下，唯有广陵太守郭叔武（郭彰）最合适。”
贾南风点头
同意，她早已敕令郭彰赶往京师。这是自己的舅父，属于绝对信得过的亲戚。
贾南风的新问题又来了，“你欲带哪部兵马出征？”
石凡心想，咱俩真的是一路人，连想的问题都一样，装作思考了一下，答道：“莫将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娘娘是否同意？”
贾南风道：“讲！”
“莫将做右卫将军，在佽飞虎贲时候长了，与士卒彼此之间更为熟悉，如果能够以佽飞虎贲为主，在禁军中补充一些人……”
不等石凡说完，贾南风已经应允。那佽飞虎贲里都是你的亲信，士卒们心系于你，留在哀家身边护卫怎能放心。为了你我大家都好，我们做一些让对方彻底放心的事，让石凡带佽飞虎贲上阵是贾南风的打算。
石凡有些担心，“佽飞虎贲是轮流戍守宫廷用的，史上从未有过出征讨敌的记录，不知朝廷能否应允？”
贾南风道：“凡事有哀家做主，你放心便是！只是，除了佽飞虎贲，你还需多少人？”
石凡答道：“周子隐（周处）与张景武（张光）的兵马都在，莫将无需太多兵马，算上佽飞虎贲的三千余人，从禁军与牙门军中补充一些，总数万人足矣！不过，兵械不能亏欠，马匹要充足，粮草供应不能出问题。”
贾南风掏出一张青纸诏书，一边写一边说道：“哀家会让武库令配合，兵械器具随你挑。度支尚书刘越石是你至交，哀家也会有令传他，另外沿途各州郡归你调配，随时可补充资用。只是，你几日可以出兵？”
石凡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双手呈给贾南风，说道：“洛京需交代的事务，我已写明在册子上，待郭叔武来了一看便知，相关人等我已知会。至于兵卒与器具、粮草，三日为限办齐后出发。”
事情谈妥，贾南风看着石凡退去的伟岸身影，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畅意还是失落。此去经年，回来时是否还是曾经少年？也许这其中只是猜疑，你却宁愿远走高飞，也要还哀家心中宁静，我们是否还能精诚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