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洛阳城五十里的驰道边,石凡遇到了迎面而来的车架。
车门打开,一个小小的人儿,岐盛从车上跳下。
石超大惊:“你怎么来了,楚王那边出什么事了?”
两人是旧相识,曾经在廷尉府的大牢里深谈过,石凡对岐盛的看法不错,这是个有见地的人才。
岐盛回答道:“楚王已带青纸诏书与白虎幡召三十六路牙门军入城,如果我所料不差,此刻应该已逼近城池。”
虽觉十万大军进洛阳很疯狂,但这正是石凡向贾南风的建议。内军各营参与上次讨伐杨骏,汝南王必定重点防范,从撤换统领到安插亲信,一有风吹草动,汝南王全盘掌控。唯有那十万外军是个变数,他们若一股脑的涌入,内军各营因人数悬殊无法抗衡,则大事可成!
“楚王有大事要做,你怎有空来寻我,又因何故?”
岐盛道:“我料楚王必败,虽苦劝而不得用,故而来投郎君,愿为郎君效命,只求保父母家人不死!”
岐盛年纪不小,但因长相一直未娶妻。石凡还没开口,他身边的石超瓮声瓮气的问:“你这人好生奇怪,楚王统十万大军怎会必败?他若不败,你家人谁敢加害?”
岐盛却固执的说:“楚王的十万大军得来容易,失去也不难。楚王或许可败汝南王,但未必不会丧命于贾后。”
石凡不由对他另言相看,自己心中的小九九,他献给贾后三步走的策略,一切的借刀杀人、螳螂捕蝉,岐盛居然看得一清二楚。所幸楚王没有信他,否则洛京局势又添一个变数。
想了想措辞,石凡答应道:“我与楚王乃是至交,你既愿意来投,需等我知会楚王。这样吧,你先跟我同行,待我与楚王打败汝南王之后再做打算,可好?”
岐盛弯腰
拜谢,抬起头却说道:“我劝将军莫要急着入城?”
石凡听着有意思,故意说道:“用不了多久,楚王十万大军围攻,洛京尽在掌控中。我若不急着回去,功劳可全归了别人,岂不是让手下弟兄失望?”
岐盛道:“将军之才,还在乎功劳吗?”
这话说的,石凡都不好接茬。我不在乎功劳,难道还想取而代之吗?那可是谋反!这你都敢说?
岐盛见石凡懂他的意思,转而说道:“将军若入城,必与汝南王针锋相对。虽汝南王败,却有其他王爷在,对将军以后发展不利。”
石凡点头,岐盛料事于先,且洞察人心,倒算个不错的谋士。
“功劳可以有,但杀人屠户之功,不要也罢!以我所见,将军可不杀一人,居不世之功!”
石凡内心被看穿,要不是考虑岐盛忠诚度的问题,他会当即收其为心腹。只是石凡不能,万一是楚王派来试探的怎么办?
“好了,出发!”
石凡没有听从岐盛的建议,而是甩了个眼神给陶侃。陶侃会意,他的职责是看好岐盛,既然来了别想走!
……
太极殿东偏殿,贾南风带人闯入。
为什么是闯入?因为汝南王有令,任何人不经允许不得面见至尊,皇后也不行。
痴帝司马衷好久不见皇后,乍一看到又黑又矮的媳妇,放下手中的肉块,站起身喊道:“南风,南风,你总算来了……”
本想阻拦的众人无奈放行,看着痴帝与贾南风亲切拉着手,然后痴帝扒着她衣服找寻,估计又想喝奶了。贾南风也不阻拦,当着众位侍中、散骑常侍的面,露出那团黑乎乎馒头状的东西。
很多人转头看向别处,仅有侍中裴楷笑嘻嘻远远观望,饶有兴趣看这对妙人儿。
贾南风发现了他,说道:
“裴侍中,你官居侍中,却不能为至尊排忧解难,其罪可诛。念你年老,为大晋国操劳多年,免其死罪,回家养老去吧!”
裴楷如蒙大赦,微笑着谢恩离去!
众人不解,一个皇后开口就免除朝廷重臣的官职,与理不符。最奇怪的是,那位重臣竟然笑着答应,乐滋滋的就离开了。
接下来,贾南风又说道:“乐太傅,你官居太傅高位,今日怎在至尊宫内?”
乐广小心谨慎的回应道:“太傅掌礼法,可为君上之师,今日入宫恰好至此,不知皇后要来,老臣罪过!”
贾南风低头看了看吃奶的皇帝,说道:“至尊如此,你身为帝师,逃不脱罪责。太傅的位置就别做了,回家颐养千年吧!”
乐广跪地谢恩,急匆匆离开了。
这一次,众人更加蒙圈了,侍中裴楷被免了官,接下来是三公之一的太傅,这可是大晋国最尊崇的职衔,谁给贾南风这么大的职权?而且看起来,乐广与裴楷一样,都是高高兴兴离开的。
刘准为散骑常侍,以前是汝南王府的长史,他是杨骏派驻此处的心腹,施礼后出言说道:“皇后娘娘,朝廷重臣的任命与罢黜需经中书、尚书两省合议,经至尊首肯后拟诏方可得行,娘娘刚才是否过于草率了些?”
贾南风抚摸着吃奶的痴帝,一边帮他捋顺头发,一边说道:“你似乎少说了一个步骤,汝南王若是不同意,怎可执行?”
“这……”
刘准知道贾南风在故意揶揄他,退后一步不再言语。
贾南风道:“此人公然质疑至尊指令,其罪当诛,立即执行!”
刘准惊诧,见殿中虎贲向自己走来,出口喊道:“我乃汝南王派来此处,谁敢动我?”
贾南风悠悠道:“今天殿里的人不听汝南王的,你
呼喊何用?”
两名虎贲一人一条胳膊将其摁倒,另有一人持刀上前,捅在了他的心口。
紧跟着,不用贾南风吩咐,虎贲一个接一个将剩下的十余人逐个杀掉。
那些人一开始心存侥幸,后来见杀戮是无差的,每个人都有份,这才开始羡慕刚才被免职的裴楷与乐广。他们人老成妖,一开始就看出气氛不对,于是才会高兴的离开。而留下的,都得死!贾南风谁都不会放过,哪怕杀错了呢!
杀戮刚刚结束,前来搭救的人来了,今日戍守的左卫将军司马矩,他是汝南王世子,汝南王司马亮派驻宫中的总管事。身后一百余名虎贲进入,将不大的偏殿塞得满满当当。
贾南风这边三四十,司马矩却有一百多人,力量对比悬殊。
而且对方的左卫将军司马矩在场,而贾南风这边,闪身而出的是殿中中郎孟观与李肇,虽然也带了些人,却已经挤不进殿内,都在门外侯着。
痴帝第一次见这么多人同时进来,而且个个拿枪舞剑。
贾南风笑着拍拍他的头,安慰道:“衷儿没事,衷儿莫怕。南风一会把那人杀了,你再也看不到他了。”
那个他,自然是说司马矩。司马矩指了指贾南风,又手指孟观与李肇,喷道:“淫乱丑陋的皇后,为虎作伥的贼子,祸乱朝廷的是你们,你们都得死!”
他的话音未落,身后百余名熊渠虎贲刀剑出鞘,随时准备战斗。
贾南风一声暴喝:“尔等要做弑君的乱臣贼子吗?”
她怀里趴着的是皇帝啊,而这些虎贲保护的就是皇帝,这刀剑怎么挥舞?
司马矩见军心有变,慌忙说道:“尔等莫被这妖后迷惑,至尊愚钝,只是暂时被妖后控制而已。”
贾南风笑着看他,斥道:“身为大晋臣子,竟
当众诽谤至尊声誉,死罪!”
司马矩吓坏,刚才脱口而出的“至尊愚钝”,现场之人听得清清楚楚,他没法耍赖。
着急之下,司马矩声调提高,近乎歇斯底里的吼道:“妖后休要蛊惑人心,一开始就是你自说自话,至尊并未有丝毫表态。”
贾南风早料到如此,从怀中掏出一份青纸诏书,用力扔到司马矩跟前的地上。
司马矩一把拿起,顿时脸色绿了,他的嘴巴哆嗦了半响,方才发出颤抖的声音,“你……你怎么有玉玺加盖?”
贾南风笑道:“哀家身为皇后,用玺都要经过你左卫将军之手吗?你与老贼汝南王狼狈为奸,青纸诏书上说得明白,免除一切职务,回家待罪!”
司马矩手中的诏书滑落,被殿中中郎孟观捡起,然后递给司马矩身后的虎贲。
虎贲中识字者甚多,而且诏书确实有皇帝玺印,这就是圣旨啊!
司马矩突然乐了,让他身后的同伴都莫名其妙。
“诏书上说,我可以回家待罪!不用死……”
他的死字刚说了一半,身后咔嚓挨了一刀,脑袋被削掉了多半。
孟观绕到他身后,为的就是一击致命。
突然的变故让现场略显混乱,尤其是司马矩带来的一百多人,有一些确实与司马矩有瓜葛,死亡面前难免踌躇。
贾南风低声道:“左卫将军司马矩犯上作乱,今已伏诛,余者不问其罪。”
贾南风一句话,众人放下了刀剑,也放了心。
“因左卫将军空缺,令殿中中郎孟观暂代此职,殿中中郎李肇为辅。”
孟观与李肇磕头谢恩,众熊渠虎贲高呼万岁!
正在吃奶的痴帝吓了一跳,回头看过才高兴起来。又见地上有司马矩的死尸,高兴的手舞足蹈,口吐痴言:“南风,死了!死了!他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