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了一天,离南阳郡越来越近,过了前面的汝水,再有个把时辰就能到了。
石超眼尖,朝前一指:“兄长快看,这里有家‘通天下’的生意。”
石凡也很惊奇,这阵子车马驿站开得很火爆,不止在洛阳、长安、邺城、许昌、襄阳、建康等大都市,在沿途的各州郡都有分店。但是这周围不但没有城镇,甚至不见村舍,只是靠在驰道旁边而已。
“进去看看吧!”
一扇两开的大木门,进去后敞亮的厅堂,楼上十余个房间,后院有厨房与喂马停车的地方。算起来规模不大,如果用来容留过往的客人歇脚,开在此处倒也算合适。
厅堂里有两桌客人,店小二跑得欢快,账房在摇着毛笔写东西,店掌柜则躺在摇椅上打瞌睡。石超捅了捅石凡,用眼神示意那个掌柜的。石凡也看出了不同,此人戴着商贾才有的帽子,青色的长衫,两只鞋一只是黑的,一只是白的。
凑近了看,他的帽子上贴了张字条,上面写着:孟宇,字洛川,年已四十,南阳郡新野人氏,经营驿站,童叟无欺。
石超看后都笑了,伸手给他揭下来,拿到手里又好好看了看。
石凡暗自点头,这是晋代官府对商人的要求,必须戴特定的帽子,上面必须有字条,标明自己的籍贯、年龄,从哪来到哪去,售卖的货物及价格等。另外,官府对商人的服装有明确要求,不是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尤其是鞋子,必须一只黑、一只白。
这算是对商人的一种管理,当然了,也可以理解成一种歧视。不过,商人们都会投机取巧,平时也不怎么在乎,只有一些倒卖货物的行商,因为出入城门以及在市场叫卖方便,一种延续着这种形式。可眼前的人是个店铺掌柜,又不需要去外面抛头露面,却严
格遵守这项规定。
石凡带的人纷纷坐下,三十多号一下将厅堂坐满,石超喊道:“小二,上酒菜!”
来的人多,店里好东西朝上摆,另有一些乡村里的野味,诸如野兔、山雉、野菜之类,大伙吃的很高兴。
店掌柜的醒了,看到这么多人吃饭,高兴的满面红光,发财了,发财了!今天的生意真不错。
没想到,石超一抹嘴,大喊:“记账!”
店掌柜孟宇被惊到,心中浮现第一个念头,原来是吃霸王餐不给钱的。
但是表面上,孟宇却和颜悦色的上前施礼,说道:“几位贵客,不好意思,本店概不赊欠!”
“‘通天下’车马驿站有条规矩,贵宾名单里的人都可以吃住后记账,如果逾期不还,有专门的人负责催缴。”
孟宇打量着石超,此人看起来高大强壮,虽着便装仍显得孔武有力,看来没那么好惹。还有另外三十多人刀剑放在身边,透过衣物,他能看到里面软甲的形状,这是一帮子军爷,也可能是亡命之徒。
“那贵客可有名牌?”
石超伸手从怀里掏出,扔给了孟宇。
‘通天下’为贵宾发放的名牌很少,几乎都是洛阳城内的高官贵臣,至少也是世家大族的成员。虽然孟宇听闻过这种东西,却是第一次见到,纯金打造的令牌,上面写好了名字与编号。
石超?字闵然?应该是渤海石家的郎君,那位石小郎君的族人。
孟宇纳头就拜,小的有眼无珠,居然不识郎君驾临。
石超问:“还要钱嘛?”
“不要!不要!”
石凡见不得石超为难人,开口说道:“必须要!你这店里来不了几个有贵宾号牌的,单是这一笔处理起来麻烦,给钱!”
石勒掏出小块的金子递过去,孟宇接到后眉开眼笑,够了,够了,石家郎君真大方!
石超介绍道:“这位是石浩然,听说过吗?”
孟宇的眼睛平时眯缝着,听闻后惊得两眼滴流圆,“你就是车马驿站的主家?听说铜驼街一多半的生意都是你的?郎君请看!”
石凡一直没注意,客栈柜台后有个香案,上面供奉着一个人像。
“郎君,这就是你啊!每日上三炷香,保佑小的发财!”
石凡注意看了眼,还真有点像,只是心中有些忐忑,一个大活人,你每天给我上香做什么?
“郎君,小的南阳新野人氏,家中世代经商,我从七岁起就跟着家父往来洛阳与新野。前不久,在洛阳的铜驼街看到郎君的买卖后羡慕不已,一次次跑去求教,希望能够学点什么。就在前不久,知道车马驿站可以自己开,于是有了这家店铺。”
石凡难得有时间近距离观察自己的生意,问:“你觉得怎么样?”
“太好了,我一直想开一家驿站,但是有很多顾虑。有了‘通天下’的支持便易如反掌。虽说此处不是在都市,但往来贵客吃饭歇脚,每日收入还是很丰厚的。”
“你有什么顾虑?”
面对石凡的问题,孟宇想了想说道:“以前最怕有人捣乱,郎君应该也知道,附近地面不太平。现在好了,有‘通天下’做后台,寻常的蟊贼根本不敢来,行车在外只要挂上‘通天下’的旗帜,不会有人抢。再有了,此前官爷打扰不少,现在大家都知道‘通天下’的来头,官府一般收些钱,不会故意为难我等。”
原来如此,石凡点点头。
孟宇却没有说完,继续道:“‘通天下’提供几乎完全一致的办法,连菜肴搭配与铺床叠被都有具体的要求,更不要说房舍装饰与物品摆放。而且,我们收入并不全靠吃住,财物的存放转交以及信函的传递,这些办法真是
太绝了,郎君大才啊!”
听到别人恭维总是高兴的,但石凡还有更需要询问的事。
“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盔带甲的女人,还有一辆四轮马车,后面跟着十个人左右,全部乘马。”
孟宇摇头,“没看见,不过,我刚才出门捡到一件女人的东西。”
店小二一溜小跑,拿出一块围巾。
为什么称为块呢?因为它只有没坏之前的十之一二。
石凡眼熟,这是他亲自设计,交给园内的作坊生产了一批,前几天送给新娘子暮晚一条白色。这条是红色的,如果记得没错,当初给的是赵妮。只是她不屑做小儿女状,一直未见佩戴。
“不好!赵妮与大兄有危险!你在哪见到的?”
店小二答:“前面驰道边上。”
石凡一挥手,三十余人立即行动,上马而去。
身后店掌柜孟宇大声喊道:“郎君,慢走!”
石超骑马与石凡并行,大声道:“兄长,赵妮那样的人,谁敢惹他?”
“她平时不戴围巾,如今却撕成碎片扔掉,便是给我们一个信号,她和大兄正在被人追杀。而且,这个对手不一般,否则赵妮也用不着跑。”
“你说是匈奴人!”
“极有可能是,最近有消息,匈奴人在这一带频繁出没。你想啊,四兄弟败了三个,最后剩下刘乂。虽然他的哥哥们都败了,但至少试过了,他要是连试都不敢试,以后回去怎么面对族人的嘲笑?”
石超想不明白:“不对啊!他要杀的是你,最差也该学刘和去金谷园闹事,为什么要追大兄和赵妮他们?”
“多半这小子怂了,见兄长们大败而归,其中一位还惨死当场,他不敢正面来犯。听说我们去荆州,妄图在路上做文章。即便杀不了我,如果他害了大兄,回到族里还有的说,大不了就说杀错了。”
石超
“嗯”了声,也不知明白不明白。匈奴人杀石凡只是个途径,他们的目的是抢夺号令五部的权力。如果杀了石凡顺利达成目标最好,如果不杀石凡也能脱颖而出,那也是极好的。
石勒大喊一声:“郎君快看!”
驰道旁边,一侧的杨树梢上,赫然挂着一块红艳艳的围巾碎块。
石凡下马,趴在地上观察一会,驰道旁边斜坡有大片的足印,可以认定赵妮离开驰道向下去了。马车丢弃,甚至马匹都没了。
三十余人调转方向,牵着马走入相对荒芜的山谷,沿着足迹向前找寻。沿途有血迹,也发现匈奴人尸首。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左右,他们听见了打斗声。
一侧山坡上,有几名少先队员居高临下防备,另有一群匈奴人自下向上仰攻。
石凡一声令下,石超、石勒带人冲上去,匈奴人不多,加上两面围攻,很快落败。除了两名逃窜的,现场十余人毙命。
坡顶的少先队员被接了下来,还有几位是抬下来的,身上负了箭伤。
石凡疑问:“赵妮呢?我大兄呢?你们怎么分开了?”
有少先队员说道:“郎君,我们遇到这群匈奴人攻击,他们人数应该在三十上下。侍卫长见驰道上跑不了,只好转入山中,可还是被追上了。大……大郎君……”
“大郎君怎么了?但说无妨!”
“侍卫长以为迟早会被追上,于是选了处位置,准备伏击匈奴人。可是大郎君却突然跑了,侍卫长只好去追他,我们几个留下来对敌。后面的事情,对方人多,我们渐渐不支,按照侍卫长提前交代的,退到坡顶上继续对射。然后,郎君你就来了!”
按照他的说法,匈奴人三十多,刚才杀了十余个,加上路上遇到的尸首,匈奴人应该还剩十几个。
“赵妮和大兄危险,继续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