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刘颂在阖闾门外徘徊多时,有下属问:“刘公,我们为何从早到晚在此等候?”
刘颂义正言辞道:“抓捕凶犯,职责所在,岂可懈怠?”
下属又问:“那我们为何不进宫去抓?”
刘颂一如既往的严肃,“律法所限,廷尉不得至尊诏旨,无法进宫抓人。”
廷尉掌刑狱,行事最是严谨,一举一动皆以律法为前提。
下属问刘颂,“这石浩然若是今日不出,我们也一直等下去吗?”
刘颂答:“若无至尊旨意,留宿宫中是大罪。罪上加罪,可斩矣!”
直到天色将黑,石凡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到了刘颂一伙。两人以前在朝堂上见过,甚至还说过几句话,彼此算是熟悉。
石凡客气的很,向刘颂恭敬施礼,“让刘公久等了,无奈宫里事务繁杂,竟一直耽搁至此,见谅!”
刘颂用手一指,石家郎君,请吧!
客气归客气,刘颂要公事公办,今晚石凡要在大牢里度过了。好在刘颂认定他是朝廷官员,去的路上并不需要带刑具。
石凡问:“刘公有确凿证据证明我的罪过吗?若是没有便无须关进牢房。”
刘颂道:“刘元海之死尚在调查中,但山都公王恺却明白无误死在你金谷园。无论是你府中谁人所杀,石季伦不在,你都应承担罪责。”
石凡不能说是楚王杀的,也没法推卸给他人,这罪名必须担着。
一行人很快到了廷尉衙署,石凡被直接带进地下的牢房,此处相对偏僻,关押的都是要犯恶犯。石凡看到一个接一个面目狰狞,很难想象自己将与他们同处一室。
看在他身份特殊的份上,石凡被带入犯人相对较少的牢间。确切的说,里面唯有一人。这是条壮汉,体型高大健壮与石
超类似,此刻正背对着石凡呼呼大睡。
石凡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平日在外面呼风唤雨,进了牢房一切都是陌生的,他找了处地方坐在草堆上,斜眼看了眼大汉,问:“兀那汉子,有空聊会吗?”
大汉翻了个身,仍旧鼾声如雷。
石凡看到他的正面,一张国字脸,满脸络腮胡,下巴须发更是茂密且长,若是穿盔带甲倒是一副彪悍将军模样。
大汉鼾声过于响亮,牢里味道又实在难闻,石凡有些睡不着。
直到次日凌晨,天色尚未放亮,石凡勉强刚睡着,大汉却已醒了,他起身踢了石凡一脚,“什么人,怎敢与本大爷睡一间?”
因环境变化,石凡睡得不牢稳,被人踢了一脚立即醒了,抬头看到大汉站立地上,个头显得尤其的高大。
石凡没有睡意,索性坐立起来,问道:“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迫不得已。”
大汉问:“你可知,在你之前,这里死了几个?”
石凡不明白,询问道:“为什么会死人?”
大汉骄傲道:“当然是被本大爷打死的!”
石凡还是不解,“那你为何要打他们?”
大汉无所谓道:“牢房本来就小,本大爷一人躺着都不宽敞,怎么能再来人呢?”
石凡本能的坐直一些,看大汉认真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想起昨晚上刘颂将他交接到牢房,牢头脸上诡异的笑,要不刘颂要害他,要不就是牢头被人收买了。
石凡有意缓解与大汉的关系,“你平白无故的杀人,罪过岂不是更重?”
大汉呸了一声,“大爷本来也是死罪,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石凡想到一个成语,叫作穷凶恶极,用在这壮汉身上再合适不过。壮汉已经靠近,他活动着两只大手,弄
出咯吱咯吱的关节扭动的声音。
石凡在评估两人的战斗力,看起来这条壮汉不是身强体壮那般简单,肯定是个练家子,孰胜孰败恐怕不好预料。既然没有必胜的把握,石凡不想孤注一掷,出声说道:“我若救你性命,你以后跟随我如何?”
大汉好笑道:“你自己都进来了,拿什么救我!少废话,受死吧!”
石凡急忙说道:“我说出是谁,你就信了!”
待石凡表明身份,金谷园的小郎君,襄城公主的驸马爷,铜驼街十几家店铺的东家,还是皇帝身边的散骑常侍,太子东宫的中庶子,兼任武库令……
大汉笑道:“你说出里面任意一条,本大爷都可以有理由杀你。你做了这么多官,有那么多钱,不知要做多少丧尽天良的坏事,还不应该宰了你吗?”
石凡怒道:“荒唐,人分好坏,岂是因做不做官、有没有钱?做官有钱的人都该杀,穷困潦倒还有理了?”
大汉的脚步顿了顿,说道:“你说的有点道理,不过,本大爷只是在杀你之前找个恰当的理由。既然你说不是做官也不是有钱,那就是因为你长得帅气,比本大爷好看那么一点点,让人嫉妒得想杀了你!”
石凡无奈,做好与大汉恶斗的准备。对手固然恐怖,他可是习武之人,而且功夫还是大侠李阳亲授。
大汉准备动手了,突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是金谷园的郎君?”
石凡点头,没错!
大汉懊恼的叹口气,说道:“俺本是乡野粗人,老家在兰陵郡,听人说金谷园招贤纳士,大老远赶到京城,四处打听才知金谷园不在城内。在城南门的醉香楼吃了顿饭,遇到有人喊打杀胡贼,本想上前帮忙,反被那些贵人斥骂,俺一个气
不过失手打死两人,因此官府出动将我抓来此处,杀人事实清楚,只待秋后问斩!”
石凡大吃一惊,感叹机缘巧合,大汉原是投奔自己而来,又在自家开的酒楼吃饭,当时石凡也在。后来,琅琊王家要杀石勒,他稀里糊涂卷入其中,屠杀的目标石勒被人救了,想帮忙的他反而被定了死罪,真是世事难料。
“如今好了,待本郎君出去,你跟我去金谷园,在少先队做个军官,再寻一房媳妇,岂不美哉!”
大汉心动,就差跪倒就拜!
此时,牢门处有人大喊:“北宫纯,过来!”
北宫纯?石凡明显一愣,作为前世这个专业的学生,他对晋代原本的历史熟悉。史书记载北宫纯是凉州刺史张轨的属下,有一次进京出差恰好遇到匈奴人大兵来袭,他带着几百凉州铁骑冲入敌阵,竟杀得对手大败而归。后来,他被张轨派遣,在洛阳城被围攻摇摇欲坠的时候,第二次挽救洛阳城。同样的凉州铁骑勇不可挡,同样的以一敌十,虽然北宫纯最后不知何故投降,但两次临危受命出尽了风头,被誉为大晋这个阶段的第一猛将。
石凡有种感觉,这次坐牢值了,继石勒之后,他又要收获一员可以摧城拔寨的英雄人物。
但是,北宫纯转身之后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不是说的好好的吗?不是应该纳头就拜吗?怎突然变卦?
北宫纯抱拳道:“石家郎君,对不住。牢头说了,有人买你的命,俺只要现在杀了你,便可以离开牢房,他们还会举荐俺去凉州从军,凭着战功足可以光宗耀祖!”
“等等,你听我说……”
石凡话未说完,被北宫纯扑在身上。他绝非庸碌之辈,平时训练刻苦,又得高手指点,反应
是非常快的。
石凡没有试图退让,反而用两个手肘顶撞北宫纯的胸腹结合处的肋骨,动作频率极快。北宫纯本来打算扑倒掐死,想法简单粗暴,没想到小他一圈的石凡动如脱兔,连续的击打让他气短,想抽出身来又挨了一脚。
北宫纯知道轻敌了,对手不是养尊处优的俏郎君,而是手脚功夫了得的高手。两人拉开架势,噼里啪啦一通打,北宫纯越打越心寒。他每一招都被人料敌于先,虽不至于吃大亏,却总感觉棋差半招。
石凡试探着差不多,摸清楚对方的套路,更加游刃有余。北宫纯勇则勇矣,但没有名师指点,一招一式还是粗鄙了一些。若不是顾及他天生神力,石凡应该已经取胜。
北宫纯急了,腿弯被石凡扫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身体直冲,借势搂住石凡一条腿,用力一掀两人几乎同时倒地。
石凡大惊,翻身要起,先是侧身一脚蹬在北宫纯小腹。北宫纯不止力气大,皮糙肉厚的抗击打能力也强,居然忍住痛,一把拉住石凡的脚腕,两人再次摔在地上,北宫纯抱住石凡的腰,石凡挥舞拳头,连续击打他的颈部。只是姿势别扭,石凡不能很好的发力。
即便如此,北宫纯渐渐不支,石凡也累得气喘吁吁。两人折腾一会,压制与反压制,都跌倒地上,继续扭打在一起,只是幅度与力度都小了许多。
两人动静小了,外面有人问:“北宫纯,事情办成了没有?”
石凡低声说:“我敢打赌,你就是杀了我,他们也不会放你的。”
“俺不信!”
“不信你试试!”
北宫纯对着外面喊:“人已经死了,可以放俺出去了吗?”
外面发出桀桀坏笑,骂道:“蠢货!这话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