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逼婚！
而且是拿一条人命逼婚！
抬头看了一眼姑侄二人, 顾平生毫不怀疑，此刻他若是拒绝了长公主的提议，那名唤作裴五娘的小娘子会有何等悲惨的下场！
今日在这宸宫中与他对话的看似只有三个人——长公主、平婉儿, 以及小圣人, 但顾平生心里无比清楚, 大周有无数人窥探着这一场对话，而殿内的这些宫人, 就是他们借来的眼睛。
并非是长公主对于宸宫的掌控力不强，而是这一场对话并不需要隐瞒，或者说，泄露出去，才是长公主的目的。
她需要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安抚吏治整顿之后大周天下颇为惊惶的人心。
胡萝卜加大棒，向来是驭人的好手段，大棒过后, 他这根胡萝卜也该抛出去了,
而裴氏的行事作风他也有所了解, 四姓之中, 就属裴氏的作风最为顽固, 对女子的恶意最为深重。
也或许他们并不认为这是恶意, 而是发自心底地觉得这是必须遵循的天理
——天生阴阳, 男尊女卑。
要知道, 自武皇执政掌权以来, 大周天下的风气愈发开放, 四姓对小娘子的期盼也更多了。
虽然以往也是精心教养, 但往往只为了联姻的好处, 如今却不单单为了联姻, 比如陈家，据说自陈云安上位之后，陈家小娘子的教养竟与郎君一般无二。
但裴氏却截然不同，裴家最为举足轻重的人物便是当朝中书令裴道生，但据本体收集来的消息，裴道生虽然明面上效忠长公主，是最为死忠的公主党，但心里未尝不惦念着李唐的光辉。
行事公正，不偏不倚，是众人贴在裴道生身上的标签，但身为一个公主党，当他不偏不倚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偏向。
而本体从国子监得来的消息就更加有趣了
——裴家的小娘子虽然千娇百宠，更允许她们入读女学，但裴家从不教她们何为政｜治、何为朝局、何为隐忍……只是放纵，放纵地用金银珠玉、万般宠溺去堆砌雕琢她们。
这样千娇百宠出来的小娘子，与一只金贵的笼中雀有何区别。
见她鲜艳娇嫩、声音甜美时，逗上一逗得个趣味，而等厌弃了，亦或者有别的打算了，把她随手抛弃，也不会心疼上一分一秒。
而被裴家这样教养出来的裴五娘，如今便是长公主推出来的绝佳的人质。
顾平生相信，只要他一迈出宸宫，长公主关于裴五娘的评价便会瞬间传遍整个洛川城。
而被长公主亲口打上心属于他标签的裴五娘若是被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那么她的下场便可想而知。
裴家并不吝惜用一个小娘子来拉拢他，那么也不会吝惜用一个小娘子的死维持住裴氏女高高在上的声誉。
长公主的凤眸似笑非笑望着他，饶有兴致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其实无论答不答应，长公主都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应下是为他系上一根绳索，毕竟底线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从一步退发展到步步退的。
若是不应也无妨，毕竟裴五娘被他拒绝之后的悲惨处境，并不看在长公主的眼中。
当然，如果顾平生不想裴五娘死或是一生常伴青灯古佛，便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便是应下。
不过——
顾平生在心里笑了笑，长公主未免也太低估他了，名声这种东西，可从来不在他的考虑之内，比起被逼迫娶妻，其余一切于他而言都无所谓。
“殿下的好意平生已然知晓，”顾平生微微一笑，从容道：“只是平生并未有娶妻生子之想，只能辜负殿下好意了。”
“哦？！”果不其然，长公主的威胁飞快出现了，她淡淡一笑，仿如提起一样名贵的物件一般提起裴五娘，“可是裴家小娘子不合君之意？”
长公主身后的平婉儿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阵失望。
殿里除了傻傻的真以为长公主要为顾平生做媒的小圣人之外，没有人听不出长公主话内的深意。
在平婉儿看来，此事虽然长公主逼迫在先，但殿下是不会错，既然殿下不会错，那么错的自然是顾平生。
点个头见个面而已，既不违逆长公主的意思，又能得一如花美眷，这样的机会，十个男人里八个不会拒绝，可顾平生偏偏就要执拗到底。
还说什么侠义君子，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还是一切皆可抛。
也对，平婉儿在心底冷嘲，不过一介小女子而已，她的命运又怎么会看在顾平生眼里，连她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人总该为自己的利益而活，顾平生的选择，并没有什么可以指摘之处。
但也许是云镜把顾平生说的太过完美，但凡顾平生出现一点不符合云镜人设的瑕疵，平婉儿便觉得难以忍受。
“并非如此，”顾平生神情淡淡，温声道：“只是因为，平生生平，从不好女色！”
哦——
原来如此啊——
原来是不好——
话刚入耳，长公主等人点了点头，正待深思，下一秒，忽然反应过来，长公主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你说你不好什么？”她不可置信地反问道。
顾平生好整以暇，生怕长公主等人误会一般，贴心地补充道：“我说我不好女色，只好男色！”
霎时间，整个宸宫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爆的顾平生，第一次知道风中凌乱是什么感觉。
大周风气开放，同性之好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否则沈玉和陈云安在春日宴时传出去的绯闻也不可能让众人津津乐道那么长时间。
就连长公主自己，她和平婉儿的关系就没清白过。
但不难以启齿并不等于能把这种事搬到台面上来，毕竟说到底，这不是众人眼中的正道，私底下玩玩没人会指责，但终归还是要回到男婚女嫁的正轨上来。
而顾平生，怕是唯一一个有胆子在大周摄政长公主和小圣人面前，光明正大承认自己只好男色不好女色的稀罕人物了。
“这，这，这——”小圣人“这”了半天，最后还是对偶像的崇拜战胜了自己对这个消息的震撼，他咽了咽口水，像是在替顾平生解释，又像是在安抚众人：“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断袖之癖而已，顾少侠只是一时走岔路了，回到正道上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