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莫师弟交流了一番, 他乡遇故知的喜悦瞬息消去不少。
他拒绝莫师弟的原因倒不是因为神子，而是因为他对莫师弟真的没什么感觉。
毫不客气的说，认识莫青令的时候, 莫师弟在他眼里就是个害羞、动不动脸红、说话口齿都不怎么伶俐的孩子。
虽然他现在长大成熟了许多，但在伏天临眼里依然和陈庭宇一样，是自己的‘小弟’, 而不会是什么道侣人选。
他始终觉得莫青令对自己的好感不是来源于正常的感情，而是来源于一时的悸动, 他当时在他们危难时伸出援手，在生死中救过他, 才给他造成了深刻印象，就如陈庭宇一样。
但陈师弟的想法显然就正常许多, 区别不过是一个人开朗些, 一个人内敛些。内敛的人总是心思更敏感。
等莫青令以后多历练些事情, 遇见了其他优秀的女修，看过这个世界, 这一时因危难而产生的悸动自然消失无踪，在天地广阔之间，什么都可以从容应对。
而且首席不想以后自寻尴尬。
总之他没多将莫青令的话放在心上，回去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夜晚过去, 第二日陆地行舟便到达了目的地，到了玄月族的领地。
因着两人种族明显不同，伏天临没刻意和莫青令打招呼，继续维持自己酷哥的高冷形象。
莫青令也没故意和他搭话, 因着他是这辆陆地行舟上最引人注目的存在之一, 他独自一人站在角落里, 只是目光偶尔会追随伏天临的身影盘旋。
两人分别随人群一起下了陆地行舟。
这次参加复选的不止一千两百人, 还有另外两座陆地行舟同一天到达，加起来大约三千四百人左右。
而玄临的近卫队只需要十二人，可谓选拔条件森严。
伏天临随便看了一下，发现有很多不同的种族，大约地下世界还存在的魔族附庸都有族人前来，甚至连不少中立族群也有人来。
玄临这次选拔近卫队要求是百岁以下的年轻人，大家都能看得出来，他明显是想培养一批天才，而不是真正的选拔近卫队，在地下世界这样的机会不多。
首席感到非常幸运的是，三千四百多人，竟然没有一个暗渊族，让他完全不用担心身份暴露的危险，可见这一族有多么人烟稀少、隐世不出。
复选开始之前，站在人群之中，伏天临和其他各族年轻人一起终于看到了那位声名甚广的玄临大人。
说起来这位天骄和他还挺有缘分，两个人的名字都是‘临’字，‘临’字有君临天下之意，雄心壮志可见一斑。
不过等真正看到玄临时，伏天临却有些失望。
他本来以为这位玄临大人说得神乎其神，应该是一位能令他惊艳的强者，可粗粗看去，也就是一个和他现在同类型的‘大酷哥’。
帅是挺帅的，眉心还有一枚弦月符文，让他整个人冷酷中多了几分清冷感，可以说身材挺拔、面容俊美，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强者之姿，但比起他认识的玉哥、御哥、昙哥几个的气势就差了不少。
这让他心里的期待一下子少了许多。
倒是系统提醒他：“宿主，他毕竟不是王者，你不能将他和万俟仙王他们放在一起比较，但他很可能是地下世界最为接近王者的存在了，人家才几百岁，确实是天纵之资。”
伏天临这才骤然醒悟过来。
是哦，他连至境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嫌弃人家一个凌驾无数至境的强者？
果然是平时见王者见多了，才有这种想法。
首席深刻自我检讨了一番，才在脑海中道：“你觉得他比起‘先祖’谁强谁弱？”
系统依然尽责地为他分析：“应该他强些吧，毕竟他是魔族附庸中的最强者。”
它感觉气势上都强盛了许多。
“哼，我不服！”
伏天临突然流露出一种与有荣焉的表情，语气孤傲：“我觉得我先祖也很强，他肯定打不过我先祖。”
“……”
系统微微叹道：“你开心就好。”
那是他的先祖吗？那是人家江听玄的先祖。
首席却依然不依不饶道：“我先祖已经是人族修者中数一数二的存在了，如果他比我先祖强大很多，那你说他为什么不率领魔族附庸闯出地下世界？十大仙门镇守的门有强有弱，以他们展现出来的实力，我不相信竭尽全力无法闯出一扇门。”
这话倒是非常有道理，说到这，系统也疑惑起来。
“地下世界的强者确实不少，如果是为了闯出去的话，我相信便是仙魔两族的附庸也不是不能暂时合作，毕竟他们不是仙魔本身，再加上还有玄临这种至强者，可是之前好像没听那位前辈提起过玄临去闯镇守之门。”
作为地下世界的至强者，他竟然没有试图闯过十大仙门的镇守之门，几百年都不想出去，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毕竟在先祖的描叙中，这些异族们无时无刻不想出来，地下世界再好也不如真正的世界美妙。
就算十大仙门强者无数，可守比闯要难多了。
“所以这里面肯定有鬼。”
伏天临摸着下巴混在人群里静静看着高台上显露身形的玄临，心中猜测着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而这秘密极有可能是他快速提升实力的机会。
一人一系统怀着揣测的心思盯着台上的玄临，不知是不是伏天临的目光太过强烈，原本只静静伫立、面色冷淡的玄临突然侧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一时间躲避不及，首席干脆木然地看着他，眼神毫不挪动，显出一片正大光明之姿。
大家都是因为他的名字才来到这里，盯着他看很正常，不躲闪顶多算不知礼数了点，可这里是魔族附庸之地，这点出格实在算不了什么。
玄临准确地把握到他的目光，不过正如伏天临所想，这位至强者看了他一瞬，大约没发现什么不对，便挪开了视线。
伏天临微微松了口气，放下心神，又在人群中轻巡了一圈，找到了莫师弟所在的位置。
然后他便发现自己盯着玄临时，莫青令也静静盯着他，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幽暗。
但因着他表情紧绷，看上去竟然还有那么几分可怜，像极了他从前自闭时的模样。
伏天临呼吸一滞，忙又收回了视线。
他在心中默念了几句‘长兄如父’，才安慰自己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高台上的玄月族说完规则，便宣布复选开始。
复选规则也很简单，先是分为三十四个小组混战，每个小组只取一位胜者。
这种规则比起单打独斗更难，所幸伏天临没和莫青令分在同一个小组。
因着本就是打定主意要加入玄临的近卫队，伏天临这次又显露出更多实力，一上来先把小组里实力比较强的几个人弄了下去，而后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小组冠军。
莫青令和他差不多。
这位师弟自从修了魔族功法之后一日千里，而异族中年龄不超过百岁的年轻人其实也就相当于人族中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修者，甚至可能还要更小一些，因为他们寿元悠长，修炼也更长一些，在这个年龄段中莫青令的实力绝对算佼佼者。
两人都取得了前三十四之一的名额，一下子就脱颖而出，得到了更多的关注。
之后是两两对战，轮流比试，最后按照胜利的次数决出前十二个人，便是玄临大人的近卫队人选。
说实话，这种比试莫青令都能稳赢得到十二个名额之一，更别提伏天临了。
首席的修为是至境之下，而秘传长老们大多也才化境修为，至于年轻一代，达到化境修为的都不多。
所以他根本不用考虑怎么获得名额，他考虑的是怎么遮掩过程。
他和莫青令不一样，莫青令虽然没有变幻外形，可他修的是实打实的魔道功法，伏天临只是随便修了一门魔道功法作为掩盖，连大成都没达到，像这样的比试中，他出手还是自己的风系秘术，虽然有魔道功法遮掩，可要是被其他人看出端倪就不好了。
所以伏天临出手非常小心，甚至计算精准，将自己获胜的次数堪堪控制在前十二。
最后有些心惊胆战地结束了玄临近卫队的名额争夺。
那位玄临大人一直站在高台上看着，他面色浅淡，眸光微深，分辨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在争夺战结束之后，他扫了眼前十二个年轻人，简短道：“跟我来。”
旋即转身离开了高台。
伏天临举止小心，和其他人在众人艳羡目光中随他而去。
玄临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小一些的演武场，演武场边缘还种着许多色泽浓艳的赤色花朵，花瓣很大，层层叠叠，看起来非常显眼。
因着是没见过的花草，想着掌教夫人养花的习惯，首席多了一眼。
玄临停下脚步，扫过这十二人，道：“我一生无子，将你们召入门下，自然不是要组成什么新的亲卫队，你们十二人从此在我门下修道，虽是亲卫队的身份，可若能得我亲眼，也能拜入我门中，传我衣钵。”
伏天临神色微凝。
他不由得多看了这位玄临大人一眼。
说实话，听到他说起‘一生无子’时，伏天临真有些不习惯。
和三百多岁的掌教不同，这位同样几百岁的玄临大人在异族之中还是个年轻人，他这个年龄在异族中没有孩子、没有道侣、没有徒弟是很正常的，因为大部分异族这个时候还在忙于修道精进，伏天临唤他一句同龄人都没什么问题。
至少他自己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给自己选儿子和徒弟。
所以他如此突兀地说起这件事，反而让首席产生了某种奇怪感觉——仿佛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传承衣钵，更像是另有他意。
再加上他之前和系统的猜测，玄临从没有闯过镇守大门，这两件事加在一起让伏天临更多了些猜想。
他正在想着这些东西的时候，突然见玄临将轻巡目光放到了自己身上，道：“暗无天。”
“在！”
首席下意识大喝一声，让其他十个人有些面露诧异。
玄临也顿了一瞬，才道：“你暂且为亲卫队队长，主管这只小队其他事宜。”
伏天临：“？”
他看了眼其他人，面露稍许不解，旁的异族显然也是如此。
之前的争夺成绩中，伏天临是最后一名。
却见玄临眸光微深，似乎意有所指般道：“你十二人中，暗无天实力当为其中之冠。”
说完他又对伏天临道：“藏拙是好事，不过事事、时时藏拙只会让你失去重要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如我一般能慧眼识英。”
他不再看伏天临，总说了句：“你们居住在我府中，待会儿会有府中总管来为你们安排住所。”
言罢他转身离开，只留下十二个年轻人面色各异。
伏天临唇瓣微动，但最后还是紧紧闭上，见其他十一个人都盯着自己，他重新摆出一副‘酷哥’的模样，冷声道：“看什么看，不服来战。”
当真有几个人蠢蠢欲动，但大家都不是傻子，最后还按捺下来，只是气氛终归不太融洽。
很快，玄临府上的总管便领着仆从来到这里，将他们带回了玄临的府邸。
十二个人都住在同一个较大的院子里。
因着是近卫队的名头，到底还不是玄临的弟子，一行人平时还有些工作，每人每日要到府上巡逻一个时辰，作为近卫队的职责。
这项工作是由伏天临来安排，他十分正大光明地给自己和莫师弟挑了两个最好的时间，把深夜都留给了其他人，举止没有一点掩盖，也因此得到了不少人的敌视。
但他不在乎。
第一天巡逻过后，伏天临本还想找个机会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却不曾想一进自己的房门，就看到玄临静静坐在桌边饮茶，见他走来，这位年轻强者平静道：“今日巡逻任务完成了？”
伏天临抿着唇没说话。
他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走进房间，不着痕迹地四处打量了一眼，又仔细感知了一下，见没有杀意才稍稍松缓些。
玄临却并不在乎他的举动，只静静饮茶，道：“我若要杀你，无需这么麻烦。”
“敢问前辈。”伏天临小心措辞：“前辈找我有什么事吗？”
在这里不比在外面随便认爹，要是换个人换个时间，他指不定就一声‘师傅’砸上去了，但玄临出现在这里很是奇怪。
不过是选出来的近卫队而已，就算是他的弟子，也不值得这位强者这么殷勤还亲自上门吧？
玄临放下茶杯，抬头看他，言语依然平静无波，但他的话却让伏天临有些心惊。
“你不是暗渊族人吧？”
首席呼吸微窒，却是不动声色道：“我不明白前辈的意思。”
“暗渊族年轻一代名字皆以‘玉’字开头，没有以‘无’字开头的。”
伏天临觉得他不像诈自己，反而像陈述，但他依然嘴硬道：“可我就是暗渊族人，前辈难道比我还熟悉暗渊族吗？”
“我曾经有过很多老师，其中一位就是暗渊族人，暗渊族族人稀少，每一个名字都有记载，需要我帮你传讯问一问吗？”
“……”
伏天临没想到自己精密的计划还没开始就惨遭滑铁卢，他果然没有天命之子的运气。
不过他也不慌。
索性身份揭露，首席干脆也找了个凳子坐下，慢条斯理道：“前辈，有话就直说吧。”
对于这种情况他早有准备，如果十分不幸，对方想要杀他，他就立刻喊琰哥救命。
琰哥好歹也是魔族的‘嗜血神将’，和魔族相关之人听到这个名字怎么也要给他两分面子，这样总能拖延一段时间，有了这段时间可操作的空间就更大了，他也能从容摇人。
原本这是最后的准备，却没想到玄临和暗渊族人相熟，而暗渊族又正好族人不多，倘若换一个人数众多的也不至于如此。
几百个种族，他随便选一个就碰上这位强者熟悉的，伏天临对于自己的运气实在无力吐槽。
不过玄临似乎没有杀他的意思，只是静静看他，良久才缓缓道：“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人，但我看中了你的天赋，你比起当年的我也不遑多让，恐怕至境已在眼前，其他人比你差远了。”
伏天临没有被他赞美的喜悦，甚至微微皱起眉头。
他发觉这个玄临身上有不少奇怪和不合常理之处。
在之前的争夺战上，伏天临并没有全力以赴，按理来说，就算看出他留有余地，也无法这么精准地说出‘至境已在眼前’这样的话来。
他遇见过许许多多的强者，哪怕是之前那位先祖，至境中的至强者，可在他没有全力出手的时候也无法看出他的具体修为，能够如此看透底细，伏天临从前遇见过的人之中只有王者能如此，因为他们执掌的是规则之力。
哪怕无限接近王者和王者之间也有天差地别的不同，昙曾经告诉过他，其中最大的区别就是规则之力，眼前这位玄临大人绝不是王者，伏天临能肯定，他身上没有王者的意志。
可他能一眼看透他的修为。
这让伏天临心中一瞬涌起无限遐想。
心中掠过许多想法，他眸光微深，突然冷不丁道：“玄临大人才是真正的天纵之资，区区几百载，竟已触摸到规则的边缘，我、万不能及。”
方才一直显得很平静的玄临突然目光冷冽起来。
只一瞬，他已起身来到伏天临身边，手掌捏住了他的脖颈。
玄临声音变冷：“你是何人？”
除非得到过王者授道、又或者他本身就是王者，否则有关于规则之力的隐秘谁也不会知道。
伏天临这短短一句话，已彰显了不少信息。
首席虽然被捏住了脖颈，命悬一线，他却丝毫不急，反而悠哉起来，甚至还对玄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缓缓道：“玄临大人，我要是死在这里，你恐怕来不及成为王者了。”
玄临凝视他许久，终于放下手掌，面色也逐渐恢复平静，他扫了眼伏天临的脖颈位置，语气浅淡：“女人？”
伏天临笑容一僵。
但首席很快调整状态，越过他这句话，继续用那种很有逼格的语气道：“大人寻找天赋绝佳的年轻人，恐怕不是为了继承衣钵吧？不如我们开门见山，如果你能给我足够的好处，我不是不能帮你，玄临大人，你想再找一个我这样年轻又天赋绝佳的人只怕是不容易。”
准确来说，找不到第二个了。他有如此修为是经历了无数奇遇才得来，这途中连王者都认识了几个，这种经历几乎复制不了。而从玄临主动来找他这个举动看，这位玄月族强者想做的事恐怕已是迫在眉睫。
他的话显然说中了玄临的心思。
玄临目光微凝，很快又在桌边坐下，还道：“坐。”
伏天临也不客气。
静默了一息，这位至强者才开口：“我确实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有一个地方有我需要的一件东西，但我已经超出了能进-入那里的年限，所以我想培养一个年轻强者去为我取得那样东西。”
“是什么地方？”
“你不需要知道。”
玄临没有明说，只平静看他：“那地方危险不大，只是受年龄限制，你若能帮我做到这件事，我自然会给你满意的报酬，至于你是什么人，我并不在乎，你我各取所需。”
他这么说伏天临却有些不愿了。
“玄临大人，你什么都不说清楚，我怎知有没有危险？你才三百多岁，依然是一位年轻强者，连你都无法入内，那需要多么天才之人？若我丧命其中，就算有再多的报酬也用不上了，你想让我帮你，必须说清楚。”
这也是人之常情。
玄临眉宇微皱，沉默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告诉他一些事情。
“是一处禁地，在地下世界的最中央，我可以以天道发誓，所言不虚。”
这说明他的话不假，至于隐瞒的地方他显然不准备多说。
伏天临稍稍沉吟，心中很快有了主意。
“好，我可以答应你。”
见玄临神色微缓，他又不动声色试探道：“我是人族。”
玄临目光一顿，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道：“我知道，人族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