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汤是羊杂汤,不是羊肉汤。冲鼻的膻味让阮成秀微微蹙眉,但还是大大喝了一口。
李易用汤匙搅动小米粥道:“晋陕两省小米好,熬出的粥养人。你不愿意喝羊汤,就不用强迫自己喝。我知道你想用行动告诉我,你能适应这边生活,能吃苦。可是咱们不至于供不上小米,日子没那么艰难。”
阮成秀又舀起一匙羊汤,皱着眉仔细看了一眼,还是没看出黑乎乎杂乱的一团都是什么东西。她喝了这匙汤,才道:“入乡随俗。以后奔走各地,总不能让人家都准备好小米粥。”
李易笑道:“看来你是猜出我打算让你来负责漠南毛纺厂的工作了?”
阮成秀很有心计。
李易这样早让她来,肯定是打算委以重任。如果李易不打算用她,根本就不会通知她。
对于李易来说,她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小人物。用不着在意她的心思活动。现在听到李易的亲口确认,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面露喜色。看向李易道:“您,您真的让我总管这边业务?”
李易道:“嗯,叫你来就是研究这个事,不过我还有一些话问你。”
阮成秀激动得站起道:“您用我肯定没错!我会比别人做得更好,您看我带来了什么……”说着就要去拿旁边的包裹。
李易道:“别急,先吃饭,一会儿再说。”
阮成秀已经定不下心了,她大口的咬着馒头,几大口喝光了羊汤。看看李易还没吃完,又把那一碗米粥端到跟前,很快喝光。
昨天到今天她一直心情压抑,不知祸福。现在吃了定心丸,自然胃口大开。连羊汤他都觉得鲜美。
看李易吃完了,阮成秀不等李易喊卫兵,就麻利的把碗筷拾掇到一起端了出去。
李易看阮成秀满脸兴奋的走了回来,才笑着问道:“你带来了什么?现在可以
拿出来献宝了。”
阮成秀把带来的包裹放在桌上,打开来。李易抓起一个线团,惊道:“毛线?”又指着两件折叠好的衣物道:“还有毛衣?”这是哪来的?”
阮成秀道:“上海的洋人就有穿毛衣的。我在上海听说咱们要来漠南建毛纺厂,就央求周公子带我去科学院找那些洋人。您看,这些毛线就是他们用羊毛纺出的产品。我还跟那些洋太太学了几种编织毛衣的方法。您看这件毛衣,就是我一路上亲手编织的。”
李易看了看,这件毛衣编织没有后世花纹繁复,可也整齐美观,看来这个阮成秀果然心灵手巧。
阮成秀道:“这毛衣很保暖,还比棉衣轻便。只是洋人不精细,没有处理掉羊毛的膻味,降低了毛衣的价值。您看这一件毛衣……”
说着,阮成秀展开了另一件折叠的毛衣道:“这才是有价值的东西!”
李易看着这件毛衣,纹路整齐划一,可是远不如阮成秀亲手织的那一件美观,有些不解道:“这件不如那一件好看,怎么更有价值?”
阮成秀抚摸着这件毛衣,眼里闪着激动的光道:“因为这是编织机编的。”
李易一惊道:“编织机编的?”
阮成秀点头道:“是。这件毛衣的主人您知道,就是您接见的那个医生。那一天排在我前面那个洋人。”
李易问道:“是威廉哈维?”
阮成秀道:“是吧?名字很绕口。来的路上他们几个人和我们姐妹搭讪,我当时就注意到他穿的毛衣,就提出买下。这个人很大度,直接送给了我。”
李易心里一紧,问道:“这么说英国有了编织毛衣的机器?”
阮成秀不知道后世的英国在毛纺上赚取了多大利润。
英国在得到澳大利亚这个骑在羊背上的国家后,彻底垄断了毛纺市场,羊毛几乎成了财
富的代名词。以至于后世想搜刮哪国,用的词就叫“剪羊毛”。
难道现在英国又到了这样发达的程度?不用得到澳大利亚,仅仅英伦三岛的羊就有不少。
李易本来就不是什么历史学家,再加上他的出现加速了一些变化,对英国纺织业是什么状态,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阮成秀道:“那个哈维说,毛纺技术英国早就有了。五六十年前,他们就有了编织机,可以编出这样的毛衣。”
“这样早?”李易皱起了眉。他知道谁先有了编织机,谁就能彻底把毛衣生产工业化,这是最有价值的机器。不知道该怎样引进编织机呢?
看李易陷入深思,阮成秀等了一会儿,才忍不住问道:“司令是在想这编织机吗?”
李易点点头。
阮成秀道:“这个东西不错,有了这个东西,羊毛在纺纱后,就可以大批量制作成毛衣出售。”
李易点头道:“是啊,毛纺机器英国已经占了先机,我在想怎样才能得到他们的编织机,那咱们就可以不仅做地毯,还能做最容易形成销量的衣服了。”
阮成秀听了李易的话,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
阮成秀不是祸国殃民级的美女,达不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境界,这笑自然不是要惑乱人心。
相反,阮成秀吸引人的地方是聪明、坚韧、不屈不挠、自强不息。不然以周大公子的地位,什么美女没见过,怎么会被阮成秀吸引?
李易自然也不会把阮成秀的笑曲解成其他意思,他疑惑道:“你有什么想法?”
阮成秀道:“这个哈维医生不止一次出入毛纺织厂,给人看病之余,参观过这些机器。”
李易道:“隔行如隔山,哈维是医学天才,对纺织机器就未必精通了。”
阮成秀道:“这却是不假。不过哈维有细致入微的观察能
力,对这种节省大量人工的机器又感兴趣,自然看得仔细些,记得也明白。”
李易惊讶道:“你不会听了哈维的描述,就能制作出这机器吧?这可夸张了。”
阮成秀道:“司令忘了我曾改进过织布机?无论织布还是织毛衣,机器原理是一样的。而且理论上说,织毛衣用的线更粗糙,很显然机器比织布机更简单。哈维能说出传动方式,线轴置放,我还有毛衣成品可以参考,再做不出这织毛衣的机器,也太废柴了。”
李易不懂纺机的制作,不过他相信阮成秀有能力研发出毛纺机器。
这世上有许多一点就透的天才,用普通人的眼光去看这些人是不行的。从阮成秀极度的自信上,李易相信她就是其中一个。
没人会把一个医生当商业间谍,可是哈维无意中确实做了一个出色的间谍工作。然后又碰巧遇到了阮成秀这个纺织专家。
李易拍了一下桌子,高兴道:“好!你如果能做出这机器,记你一大功!你的媒人我当定了。漠南的十个毛纺厂,你就是总厂长。”
阮成秀道:“您如果让我来做厂长,我可不同意您的布局。您的想法不符合大工业化生产模式。”
李易有了兴趣,把卫兵送上来的茶给阮成秀倒了一杯,道:“说说你的想法。”
阮成秀道:“您想在漠南建毛纺厂,这本身就是错的。”
李易惊讶道:“离产地近,不是节约了许多成本?怎么错了?”
阮成秀斜了李易一眼,道:“您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说完急忙捂住嘴,司令也是随便谁都能挖苦的?
阮成秀有些心慌道:“对不起司令,我随口就说惯了,您不怪我吧?”
李易笑道:“一个管理者应该有一份自信,我怪你什么。你就大胆说说你的想法吧。”
阮成秀道:“那我
就放肆了。您想在漠南建十个毛纺厂,本就是异想天开。您想一想,台湾产棉,为什么您不在台湾建厂,却千里迢迢,把棉花送到上海?”
李易道:“因为上海交通便利,可以提供建设大工厂的人力物力,产品也可以很方便运送出去。”
阮成秀道:“就是。您如果要小打小闹,建设一些小作坊,不妨在草原上遍地开花。您如果想把毛纺厂做大做强,这荒僻的地方可不行。只是收购羊毛一项便利,不值得在这里建厂。”
“嗯!说得是。”李易也恍然大悟。
自己是当局者迷了,居然就想着开发草原,忘了草原上其他各方面的短板。不要说别的,仅仅是心灵手巧的技术工人,没有足够的人口基础,哪里去招募那么多?更不要说机器设备的制作维护,技术团队的建立,甚至商人们来往的方便与否了。
这个阮成秀早早就做了许多功课,从上海起,不仅收集了毛纺业的国外动态,还思考了建厂问题,确实是一个有心人。
李易望向阮成秀道:“ 依你之见呢?”
阮成秀道:“漠南广阔无边,可以放牧无数山羊、绵羊,收获的羊绒和羊毛,足够支持一个超级毛纺厂。但是毛纺厂必须建在一个像上海一样人烟稠密,并且交通便利的地方。”
“嗯,说得对!”李易站起身,走到军用地图前,审视着几个地方。
锦州、营口、大连,这几个地方都可以列入备选,各有利弊。
锦州的优势是有港口,离草原最近,而且是老城,有完善基础建设。缺点是辐射东北内陆的能力就远远比不上营口。
营口港后世不如大连港,这并不简单因为大连是不冻港,它有两个月的结冰期。实际上营口港结冰层并不厚,完全可以用破冰船维持航道的畅通。
选营口做厂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