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美美督促进军, 辛建成请求道:“您身边的一千预备队我带进去成不?”
杜美美道:“我现在有万勇火枪队保护,用不着他们,都带走吧。可别再给我丢脸了。”
杜美美虽然杀意沸腾,不过还没有失去理智,经这一次女真人的反击,开始对自己的力量有些怀疑。
辛建成道:“咱们在这死伤的二百来个都是软蛋包,他们死七百真汉子,此消彼长,咱们就要胜了。您等着好消息吧。”
辛建成几个带着人马又杀回去了。
杜美美焦虑不安的立在街口,想踱步又不方便,只是拧眉咬牙。
万勇脱下自己的军大衣道:“姐别嫌俺衣服脏,溅了点儿血。您受伤了怕冷,穿上点儿吧。”
杜美美接过衣服,边穿边道:“又不是千金小姐怕个屁的脏,姐当年被仇家追杀藏进猪圈,里面好几头猪,姐趴粪堆里猪拱俺都不敢动。你说什么苦没吃过?这一次姐就想给民军打个样,咱们来到这地界,这地界就是咱们的家,谁和咱们较劲儿都不好使,姐一定要灭了他们!”
万勇看了看天道:“三星当头,十二点过了吧?估计天亮前咱开荒团的部队就会过来。那时就什么都不怕了。”
杜美美道:“你错了,咱们必须在李师长他们没来前干完这个大事。不是我背后嚼你师长的舌头,他可太软弱可欺了。这大好河山都是咱们的,怎么能让外人占了?天亮你们师长如果没到,你们火枪队就立刻进镇杀敌,一定赶在你们师长到来前完工。”
万勇被杜美美的悍勇激励,也来了精神,搓着手道:“放心,我现在就派一个连,沿着大街搜索前进。现在火光看得清楚,这些人又都杀过了人有了胆子,只要步步为营慢慢推进就没事。”
杜美美深深的看了一眼万勇,这是升官的动力起作
用了啊。看来这个小子以后还有出息。
万勇派出了一个连,结成一个方阵,端着枪慢慢的进镇了。
杜美美看不到,这时镇内的形势已经逆转了。
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女真人最有号召力最勇猛的人,几乎都死在了街口。现在镇内居民都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状态。这种状态就是待宰的羔羊。
石敦目送大舅哥独虎离开后,就默默的回到自己家。他的家僻处一隅,这片地方还没有人来。不过石敦知道,独虎那些人一走,很可能他们都活不到明天。
他的新婚妻子瓜尔佳,正站在院中等他。年纪大了耳聋眼花的父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房门。
石墩赶紧过去搀扶颤巍巍的父母,几个哥哥早分家另过,只有他这个老幺在父母跟前尽孝。
老父颤抖着声音问道:“石敦,是不是出大事了?火光咋这么亮?”
石敦大声道:“没事,有人家走了水,扑灭就好了。您老别凉着,进屋歇吧。”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两个老人嘟囔着,互相扶持进了东厢房。两个老人觉得来日无多,把正房让给了石敦小夫妻。
石敦插好院门门栓,拥着瓜尔佳进了屋。
烛光下,美丽的瓜尔佳轻声问道:“俺哥走了?”
石敦道:“你哥爬土围子走了。妹子,你咋不跟你哥逃命?”
瓜尔佳轻轻靠在石敦胸前,抱着石敦的腰道:“俺是你的人,活,活在一起,死,死在一起。”
石敦抚摸着瓜尔佳的秀发,在她耳边有些悲伤的轻声道:“他们会杀死我,不会杀你,你这样好看。”
瓜尔佳决然道:“你放心,俺是你的!不会让他们糟蹋,我先死给你看!”
石敦抱紧瓜尔佳道:“等等看,也许俺们不会死呢,要死也是一起死。咱们把柴禾堆在屋子里,那些人来了,咱们
就放火,谁也不能把咱分开。”
瓜尔佳温柔道:“死没什么可怕,下辈子咱俩还做夫妻。”
石敦放开瓜尔佳,把一捆捆干柴抱进屋内,直到堆满,只留出一人出入的缝隙。
他们这一片终于不再僻静,也开始有了喊杀声哭泣声,火光熊熊,压过了蜡烛光。
瓜尔佳很镇定,她从容的去厨房搬出油桶,把油浇在柴禾上。回头看着坐在炕沿的石敦问道:“点火吗?”
石敦笑着摇头道:“还有时间。”
瓜尔佳在蜡烛上点燃了一个油松火把,想了一想,又拿起一个火把点燃,都插在灶台旁。这才走到石敦面前,发现石敦脸色苍白,抚摸了一下石敦额头,担心道:“你咋这么多汗?你平时干这么点活不会出汗。你,你受伤了?”
瓜尔佳有些慌张。
石敦道:“后背中了枪。”
瓜尔佳急忙解开石敦衣服道:“我看看。”
石敦脱下衣服,微笑摇头:“还看什么,中枪不中枪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时砸门声响起,许多声音乱喊着,一人高的土墙也有人探头探脑攀爬上来。
石敦道:“妹子,点火吧。”
瓜尔佳点了点头,把火把分头投进柴堆,干柴立刻噼噼啪啪燃烧起来。
石敦呼唤着瓜尔佳道:“妹子,我想要你。”
瓜尔佳羞涩骂道:“坏人!”迅速把脱下的衣服丢进升腾的火焰,扑向石敦。
院门被砸开了,几个持刀人小心翼翼的四下看,院内没人,只有正房燃起大火。不由得有些纳闷:这火怎么自己烧起来了?
厢房门开了,两个老人哭喊着扑了出来……
下半夜飘起了雪,可雪压不下火光,这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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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拉镇距离乌拉城八十里,李胜云接到乌拉镇发生大规模械斗的消息,已经是下半夜了。冰天雪
地里骑兵夜行,只能是说书人讲的故事。马蹄打滑摔倒,骑手很可能就是骨断筋折。
李胜云心急如焚,也只能捱到天亮再说。
他想起杜美美一次又一次索要那么多武器,很显然是早有了打算,就是瞒着他。昨天又请他喝酒,也一点儿口风没露,结果晚上就发生了袭击乌拉镇的事。这杜美美心思太深沉了。
听来报告的说,火光烧红了十里外的天,这械斗规模估计小不了。
李胜云有些后悔。
他想起大师兄常说的一句话:“慈不掌兵”。
几年来,无论李胜义、李胜智、李胜信,哪一个都是心狠手辣。海外的李胜广更是杀人魔王一般。他也想有一番建树,只不过他不想做杀神,他想做儒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他感觉他成功了。一路北伐,除了乌拉城下打了一仗,别的地方几乎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广袤土地。如果一味抢劫屠杀,会激起激烈的反抗,会有这样战绩?
可是现在一想,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自己的战绩还是建立在师兄们的基础上。
科尔沁国不抵抗,是因为李胜义已经消灭了科尔沁主力。剩下的什么国,不过是一个空架子。
乌拉国只象征性抵抗了一下,就缴械投降,那是因为他们的宗主国后金,刚被李胜信砸个稀巴烂。前有车后有辙,他们知道顽强抵抗的结果会更惨。
这样看起来,不是自己用兵有什么了不起,实在是北方蒙古和后金相继沦陷后,已经空虚了。自己算是乘虚而入,捡了个便宜。
大师兄多年前就告诉他们:北方异族“畏威而不怀德”。
什么叫畏威?威就是强权,畏威就是你越欺负他,他对你越畏惧越俯首帖耳。所谓不怀德,就是你对他好,他不懂得心怀感激。对这样的种族,一味对他好是没有用的,只有让他怕
你,他才老实。
自己做到让这些异族怕了吗?没有!
以前他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走出了“怀德”的新路。现在一看,那些异族和移民摩擦不断,很显然自己没有给移民打下一块安稳地盘。这一次发生大规模械斗,就是移民对自己不满的大爆发。
看看自己都做的什么事:早知道移民和土著多次械斗,互有伤亡。居然一直觉得移民有些欺负土著,不愿意再去打压土著。甚至有了居中调停的念头
现在一想,自己屁股坐歪了。自己是开荒团的将军,不是来保护土著的,是要为中华百姓打天下的。现在自己做的是什么事?让民九师杜美美开始不敢对自己说实话,怕自己不帮着她。这是失信于民了。
李胜信对自己好,不会处罚自己。大师兄会放过自己?恐怕又会觉得自己不适合在军队里吧?
李胜云冷汗下来了。他觉得很可能自己军旅生涯要结束了。
大师兄刚愎自用,一旦给某人贴上了标签,就很难扭转印象。当年大师兄就让自己从政,这回怕不是又旧话重提吧?甚至一纸调令,也不征求自己意见直接就把自己安排到政府里去了。
对了,大师兄什么时候有过征求意见的举动?
李胜云就在焦虑不安中盼到了天亮,立刻带上警卫营,一人双骑,风一样奔向乌拉镇。
八点,李胜云终于赶到乌拉镇。他勒住马缰,眼前断壁残垣,皑皑白雪掩盖了血腥世界,镇内只有一处处青烟,混合在雾气中升起,述说着一夜的血腥。
络绎不绝的人流正在搬运死尸,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血流在雪地上“滴答滴答”,李胜云心在“砰砰”乱跳,是愤怒是惶恐是不安,一时间也说不清道不明。
李胜云有些惊恐:搬出来这样多的尸体,难道乌拉镇几万人口全给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