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易心目中,朝鲜就是个反骨仔。
千年以来,它的政治、文化、建筑、医药……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是传承自华夏。可是这是养不熟的狼,随时都会反咬一口。
后世的时候,翅膀硬起来的大韩,对了,这个国名加大,也是学的大明。大韩甚至觉得:血脉来自华夏都是耻辱,干脆重新编订教科书,说朝鲜人民,血脉来自于一头母狗熊,和纣王叔叔箕子无关,完全否定了历史。
一个民族,宁可认狗熊做母,都要颠覆千年来认可的历史,篡改祖先牌位。这对自己的血脉传承,得有多大的不满意,就可想而知了。真是属于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那伙的。
这样民族,让李易怎么会有好感?
不过,现在李易不想沿汉江直接攻打汉城。
这是因为李易不想现在和朝鲜全面开战。
无论是朝鲜还是后金,都是韧性很强的民族。
丰臣秀吉当年,曾经打下了朝鲜国都,占领了朝鲜大部分领土,朝鲜投降了吗?没有!
不但没有投降,还皇帝和储君分做两部分,防备一起战亡没有了领袖,亲自临敌指挥战斗。最终,经过六年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终于打败了日本。
如果现在突袭汉城,汉城肯定可以攻下。可是朝鲜抵抗力量会流窜到各地,自己就得和朝鲜在整个半岛上,打成旷日持久的游击战争。
朝鲜山高林密,道路崎岖,百姓多是散居。和安南百姓都聚居在冲积平原上不一样。这种仗就是个烂泥坑,绝对打不得。
自己当前的任务是移民,是休养生息,是快速发展。端了朝鲜国都,就得直面朝鲜和后金两个集团,于自己的发展大计没任何好处,很显然不智。
国都不能打,但庆尚道自己志在必得。
日本刚刚结束战国时代,许多大名手下的浪人,不愿意受幕府的约束,走出国门,化身为倭寇。这些倭寇在海上很猖獗。不能控制住鲸海这条北上的大动脉,移民船只和物资就会被这些倭寇觊觎,屡遭袭击。海上通道受阻,移民就很可能面临失败。
有了庆尚道做根据地,海军就可以随时出击,海盗就成了无本之木,孤魂野鬼,根本站不住脚了。毕竟航线还是靠近庆尚道这边。
再说,庆尚道的洛东江平原,正适合火力发挥。朝鲜愿意战,就选这里做战场好了。自己的陆军甚至可以把这里当训练场,轮流上阵。不能只海军行动
,冷落了陆军不是?
三月初十,李胜石兵锋逼近釜山港。
釜山港守将陈允,刚刚在昨日接到朝廷八百里加急,命令他小心防范开荒团的海军。
陈允是边关重将,当年参加过抗日战争。
自从1592年日本人从釜山登陆,拉开了进攻朝鲜的序幕,朝鲜就彻底明白了:釜山港就是桥头堡。无论从地理上,还是地势上,对于侵略者来说,釜山港都是最佳登陆点,有难以拒绝的魅力。
虽然日本人最终战败了,可谁知道哪一天日本人会卷土重来?毕竟日本只是折损了一些跨海而来的士兵,并没有伤筋动骨。
所以朝鲜对釜山港的防御,加意重视起来。1600年起,朝鲜请大明派专家指导,铸造了10门万斤要塞炮,布防在港口。又铸造了3000斤炮10门,布防在洛东江江口,自觉铜墙铁壁,万无一失。
现在才过去20年,针对日本的防御,变成了针对开荒团。大明帮助建立的防御圈,变成了防御大明人。这真有些荒谬。
开荒团真的会来进攻朝鲜吗?陈允有些想不明白。
朝鲜和安南不一样。
安南根本不服从大明,而且大明立国后,多次发动对安南的战争。仇恨明摆着的。
朝鲜很恭顺。每一个国君册立,都请大明加封。而且在抗日战争中,明军援朝,那是结下了深厚战斗友谊的。
开荒团貌似和大明两回事。可陈允不这样看。
毕竟开荒团还是大明人组成,承继的也是大明的友谊和仇恨。所以讨伐安南不稀奇,攻打朝鲜就在道义上立不住脚。
不过这八百里加急怠慢不得,还是小心无大错,陈允连夜开始布置港口防务。
三月初十,陈允巡视各处防御情况,来到了东岗炮台。
东岗是港口制高点,十门巨炮就安置在这片山岗上,控制这港湾。平时都是轮值人员守在炮台,因为昨天紧急命令,进入了战备状态,炮兵们都各就各位,忙忙碌碌的在检视弹药,擦拭炮膛。
从这里望去,港口外碧波万顷。春和景明,晴空万里,海鸥云集。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陈允举起望远镜,向更远方望去。更远方海天一色,蓝得让人心醉。
突然,他心里一颤,望远镜里一小片白色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知道,那是几十里外的船,看似一小片,必然是一个浩大的船队。如果只是一艘船,在他的千里镜里面,就是尘埃般不引
人注意了。
开荒团真的来了!
陈允下令放敌袭的抬铳。“砰砰”巨响,回荡在港口上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知道战争就要来临了。
平静了二十年的釜山港,真的要再一次面临战火考验了?
水师快船在港内指挥疏散着船只,釜山城的守兵,几乎倾城而出,在港口布置防线。
陈允深知,有巨炮相助,如果港口还是失守,那釜山城也很难防守。胜败都在这港口争夺战。
一个小时后,敌军已经离港口不到20里了。那望远镜里孤叶般一点,已经变成了一片帆海。
陈允慢慢的仔细点数,虽然帆影重叠,可是大致也能查出是200多艘大大小小的战舰。
陈允心一颤,敌人果然很强大!
其实,他看到的不过是李胜石的一个师,崔秀的大军,早分道扬镳,去进攻36里外的洛东江江口去了。那里才是主攻方向。如果让陈允看到千艘战舰,陈允抵抗的心思,会不会崩溃也未可知。
釜山港只有龟船15艘,快艇几十。平时抓抓走私犯,对付几个海盗,倒是绰绰有余。要和200艘战舰这样强大的敌人对战,无异于以卵击石了。
来敌一直逼到港口外围十来里,才停了下来。开荒团那一面面红旗,就燃烧在海上,陈允举着望远镜,看了半晌,额头开始流下了冷汗。
昨天他还不太相信,开荒团会进攻他们,今天开荒团就堵在了家门口。这让他始终有不真实的感觉——战争来得实在太突然了。
很快,敌人大队中驶出一条走舸,独自滑进港口。陈允知道,这是战前对话。他也迫切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场意料之外的战争,于是调来一艘快船,亲自出马,和敌人会面。
这样大战,和个人打架也没什么不同。也是先要互相指责一番,争吵一番,实在道不同不相为谋,再开战不迟。反正时间多得是。两边虽然剑拔弩张,不过都没有急着动手,还是先派特使会面了。
两艘船越来越近,陈允见对面一个军官模样的年轻人立在船头,就喝问道:“来的可是开荒团兄弟?”兵戎相见前,以礼相待,也是不成文的规矩。
来的这个将领是分到李胜石部的黄浦学生,26岁,姓方名素,本是秀才出身,口舌便给,自告奋勇要先来港口探个虚实。
这些黄浦军校学生,可都是满腹经纶的知识分子,都是宝贝。李胜石本舍不得他做这样危险
的事,谁知道朝鲜会不会见面就开打?这可是危险的活。奈何方素百般恳求,李胜石还是把他派了出来。
方素见对面40多岁一个将领,国字脸面沉似水,不怒自威。猜测就是釜山守将了。方素道:“不错,您就是陈总兵?”
陈允点头道:“是我。朝鲜和中原唇齿相依,世代友好。不知你们为什么来到釜山?”
方素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鲜既然自认是华夏后裔,中华属帮,那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到你们庆尚道有何不可?你们也可以到我们上海。互通往来,才是友谊之道。”
陈允道:“庆尚道地薄民穷,无法招待贵客,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方素笑道:“这位将军,当年曹植有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们自己考证出是箕子的后人,那就和我们一样,同是三皇五帝的子孙,何必同室操戈呢?我们是带着美好的意愿来的。希望朝鲜人民能体会到我们的诚意。”
陈允冷着脸道:“我今天第一次听说,开着战舰,用火炮、火枪来表达诚意的。朋友来了有好酒,财狼来了有刀枪。你们只管来试试看,朝鲜人民有没有孬种。”
方素也冷下脸,道:“这位将军,您是这城的守将,现在您回心转意还来得及,这庆尚道百姓是留是走,悉听尊便。一旦开战,您个人沽名钓誉,可苦了百姓,你要想好。”
陈允怒道:“你们又要故技重施,像在安南那样,掳良民为奴隶?这样做就不怕有伤阴德,天打雷劈?”
方素道:“自古胜者王侯败者贼,您不会连这一节都不明白吧?您如果怙恶不逡,穷兵黩武,只会给百姓带来灾祸。将来受到良心谴责的是你!”
陈允气得张口结舌。张了几下口,才终于发声:“谁在穷兵黩武?带给百姓灾祸的是谁?看来你也是读圣人书的人。良知都喂了狗了?你们开荒团四处侵略,还倒打一耙,颠倒黑白?”
方素冷笑道:“忠言逆耳!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有你后悔的时候,你等着吧。”说着,命令走舸掉头,扬长而去。
方素接受的是王阳明一脉传承,讲究知行合一,心存良知,兼济天下。
他在黄浦军校的学习过程中,就和其他学生一样,确定了一个思想,那就是历史上秦始皇的功绩最伟大:大一统的国家,远胜于七
国争霸。
单独来看,一个小国家更好管理,更能有的放矢的制定国策。内耗更小。
可是,小国的外耗是空前的。
比如为抵抗侵略,付出的代价往往不可估量。
能避免国战吗?答案是否定的。
看看春秋战国时代,哪一天是没有国战的和平日子?
而秦以后的汉、唐、宋、明,哪个朝代都有200年左右的平安好日子,百姓安居乐业。发生了争斗,第一想到的是法律,而不是刀枪。这都拜托秦始皇搞的大一统。
方素在黄浦军校,老师们就描绘出一幅远景:一个大一统的庞大国家,说一样的语言,用一样的文字。没有安南,没有朝鲜,没有蒙古,没有后金……,所有省有了争议,都走法律途径来解决。百姓不用担心亡国的厄运。乱世人命贱于狗,没有了乱世,每一个百姓的生命都是高贵的。无论你是什么样的高官显贵,都无权剥夺人的生命。
方素彻底迷醉了。
这是民生社描绘给他的蓝图,描绘给黄浦军校学生的蓝图。绝大多数学生,都加入了民生社。这也是因为社团的发起人是李易,李易是他们的领袖。
在方素看来:朝鲜不识时务是可笑的。
一小撮自私自利的当权派,趴在人民的身上吸血,还要号召人民来保护他们,美其名曰是保护人民自己。
人民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是归顺!他们一样过自己的日子,只能日子越来越好。
这些万恶的当权派把自己的意志凌驾在人民头上,必须彻底砸烂他们,才能让民生社的理想照耀世界。世界大同的日子不远了。
陈允看着那艘船远去,怒气依旧难消。
他明白了开荒团为什么会来。
这就是一群强盗!强盗当然有强盗的逻辑。难道你要砍我的头,我就必须伸长脖子,配合你下刀?只因为反正难逃一死?杀鸡还要蹦跶几下呢,让我们不反抗,亏你们想得出。
陈允登岸后,胸中饱含愤懑。
看着肃立的大军,陈允震声高呼:“兄弟们,异族侵略大军,就要来占领我们的土地,掳走我们的子女,抢光我们的财富。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异口同声,山鸣谷应。
陈允挥动手臂道:“对,不答应!我们要拿起刀枪,和他们战!战!战!”
“战!战!战!——”
这声音掠过海面,传到了正在远去的走舸上,方素手按在短筒火枪的枪柄上,唇边浮现出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