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宋州砀山午沟里。高励顺一行三人来到村口,下得马来,缓步进村。凭着记忆,高励顺三人来到村西朱诚老先生门前。四间破草房摇摇欲坠,仍然勉强挺立着;半人高的篱笆墙歪歪斜斜;只是跟前这座大门还有些气派,门垛高立,两扇朱漆大门虽有些斑驳,还算厚实。只是大门紧闭,铁锁把守。高励顺转到一边,看到屋门也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门后面还顶了跟棍。肯定是主人走时,顶好门,跨过篱笆墙出来的。高励顺感到有些凄然,四下里张望,希望找人打听一下朱家人的消息。正好过来一个挑水的汉子,高励顺拱手道:“这位大哥,借问一下,朱诚老先生家怎么空无一人?我是朱老先生的故人,可否告知他家消息?”
“哦,您问朱诚家人啊。”那汉子放下担子,说:“您来得真是不巧,昨天朱家小子还到四邻家告别,今天一早朱老太领着三个儿子搬走了。说是搬到临近萧县,依靠一刘姓大户去了。”
“莫不是朱诚老先生在那刘大户家教书,他的家人找他去了?”高励顺问。
“朱老夫子可能在刘大户家坐馆教书,可不能说朱老太领着儿子找他去了!朱诚已死了大半年了!”那汉子摇摇头道。
“什么朱诚兄已经过世了吗?”
“死了大半年了。”
“所患何病?”
“去年年跟前在家过节,偶感风寒,无钱就医,拖延成大病,一命呜呼。他们朱家单门独户,朱诚撇下三个半大小子,没有依靠。朱老太才领着他们背井离乡,去投亲靠友。”
“朱诚兄,命苦啊。十几
年前,高励顺当年流落到此,病卧你家门外,是您施我粥饭,给我请医喂药,救我性命。您却因没钱看病而早逝。励顺,今天前来报恩,故人一去,怎不让我悲痛欲绝!”说着,高励顺放声大哭。
高思继、王武也陪着掉下眼泪。
那汉子边叹气边挑担离开道:“原来是来报恩的。朱家人真是没福啊!朱诚真是没福啊!”
“何人大胆,随便诅咒我家。老子,还得来呢!”话音未落,从南边大树后窜出一个黑粗的阔口突眼的小子,手里还拿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棍。
那挑水的汉子一愣,连忙遮掩道:“是朱三啊。没人胡说,没人胡说。你父亲的生前好友来访,来报恩的,你快见见吧。”
说着,那汉子匆忙离开。朱三大声道:“谁人寻我老父?哪来的生前好友?”
高励顺拱手道:“在下高励顺,曾受朱老先生接济,特来看望。不想老夫子仙逝,甚是难过。不知您是朱老夫子的什么人?”
朱三看了看高励顺,又看了看高思继、王武及他们的马匹,收目光,落到高励顺身上,拱拱手道:“我是朱诚的三子。您老原来是家父相识,我还得叫声叔叔。叔叔,朱温这厢有礼了!”
“贤侄免礼。”高励顺道:“思继,来见过恩人家三哥!”
高思继急忙过来拱手道:“思继,这厢有礼了。”
朱温也拱拱手道:“有礼,有礼。”
“不知你母亲可安好?为何举家搬迁?”高励顺问道。
“家母安好。我们兄弟仨没房子没地的,单门独户,没法混。连吃饭都是大问题。常言道,树挪死
人挪活。萧县刘崇刘员外家是家父生前坐馆教书的老主顾,看在家父薄面,愿意收留我等,好歹混碗饭吃。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朱温道。
“贤侄言之有理。”高励顺拿出五十两银子,道:“我来自千里之外卢龙军镇的妫州,来时匆忙,半道又遇到强贼,也没有多带金宝,这五十两银子,贤侄收好,且解平常急难。”
朱温接过银子,在手里掂量道:“五十两银子,够我大哥盖房子娶媳妇的了;我二哥怎么办哎!”
高励顺一听,知道嫌少,又无可奈何,赶忙找话岔开,道:“贤侄去而复返,定是有要事未办,我们就不打扰了。”
“对,我们忘了拿走父亲的遗像了,老太太哭着闹着赶我来拿。对,我得赶快进屋去取。”言罢,朱温一个鱼跃从篱笆墙上跳入院中,
高励顺、高思继也想看看朱诚的遗像,让王武在外看护马匹,也跳入院中。朱温打开房门,取出朱诚的遗像,吹了又吹,放在香台上;尔后搬出两把破凳子,请高励顺、高思继坐下。二人瞻仰一番朱诚的遗像,高励顺颇有些感伤,后来对朱温道:“贤侄,我乃江湖卖艺出身,会些枪棒之术。如今兵荒马乱的,不如我传你些武艺,也好防身护院。如何?”
“那感情好。朱三,我平生就喜欢舞枪弄棒。”朱温兴奋地说。
“贤侄,看好了!”高励顺抄起梅花亮银枪施展开八八六十四路枪法。
朱温瞪着大眼珠子,看得如痴如醉。
高励顺递给亮银枪,让他练几招。朱温使不惯长枪,脚步歪歪斜斜,两手别别扭扭,一
点儿影子都没有。高思继忍不住笑了起来,高励顺也连连摇头。朱温有些挂不住,丢了银枪,抄起自己的木棍耍了一趟,倒有十几招板眼相合,还颇有自家风格。高励顺来了精神,自己一招一式慢慢演示,让朱温拿着木棍跟着学;如此连三遍,朱温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用棍当枪,有些特别。
直到他们感到腹中有些饥饿方才停歇。
2、砀山午沟里朱诚坟前。高励顺忍着饥饿,让朱温领着他们来到朱诚坟前。堆土为香,高励顺、高思继跪地叩头,朱温最后也磕了三个响头。高励顺三人与朱温在村头分手,各奔南北。
3、萧县富豪刘崇家。一天,员外刘崇正在前厅闲坐。管家跑来报告:“启禀刘员外,今天东庄麦田开镰抢收,独独缺少佣工朱温,此人只要一听说地里有活,就找不到人影了。”
“又是这个朱三!”刘崇大怒:“今天抓住他,非狠狠地教训他一顿!叫他老娘去找,要不是他亡故的老爹曾在我家坐馆教书,有些老情;要不是看他老娘、老大朱全昱勤快的份上,早把这朱家四口撵出去了。那个朱二小子朱存也比朱三强不多少,也是好吃懒做的痞子。唉,知书达理的朱老爹怎么生下这两个孽子。”
刘崇不耐烦地冲管家摆摆手。管家出去了,时间不长,女仆朱老嬷子哆哆嗦嗦地进来给刘员外请安。刘崇大声数落朱温的不是,吩咐老嬷子快点儿把她那不争气的儿子找出来。朱老太连连打躬作揖,陪着小心,急急退出,去寻找朱温。
好大一会儿,黑粗壮实的朱温跟
随朱老嬷子大大咧咧地进来与员外唱了个大诺:“老员外,今天怎么想起我朱温来了?”
刘崇怒责道:“朱阿三,你平时好说大话,无事不能,其实是一无所能呢。你说说你在我家为奴,一年到头,我供你吃供你穿,我家的哪块地是你翻耕的,哪座园子是你灌溉的?”
朱温大言不惭地道:“市井鄙夫,只知道耕田种地,晓得什么男儿壮志,我岂能当一辈子的种田佣工?”
刘崇听他出言挺撞,禁不住怒气直冲,就便取了一棍,向朱温击去。朱温不慌不忙,双手把杖夺住,折作两段。朱老嬷子劝不住,放声大哭。
刘崇大怒,要替朱温亡故的父亲好好管教管教朱三,入内去觅大棒。被闻声而来的刘崇母亲撞见了,惊问何因。刘崇说今天打死朱阿三,崇母忙阻住道:“打不得,打不得,你不要轻视阿三。他将来是了不得哩。”
刘崇问:“怎么打不得,一个不知好歹的家奴,打死也罢。”
老太太悄声对刘崇说起朱温刚到刘家时的情形。那时朱温夜间熟寐时,忽发响声,崇母惊起探视,见朱温睡榻上面,有赤蛇蟠住,鳞甲森森,光芒闪闪,吓得崇母毛发直竖,一声大呼,惊醒朱温,那赤蛇竟杳然不见了。最后老太太道:“朱阿三不是凡儿,汝等休得侮弄!”刘崇特别孝顺,连声答应,且放过朱温。
(家人亦似信非信,或笑崇母为老悖。崇母知朱温为异人,格外优待,居常与他梳发,当做儿孙一般。朱温复得安居刘家,但始终无赖,至年已及冠,还是初性不改,时常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