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雪道:“你以为我不懂?你是想找借口支开我,再到师兄面前挑拨离间……别想借此威胁我,你要说,就尽管去说好了,他会吃醋,才更说明他在意我,珍惜我。但要是连这点信任都不存在,到时嫁娶之说,自作罢论,告辞。”
沈世韵冷笑道:“可惜嘴上喊的信任,再如何真挚动人,也敌不过眼见为实。你等着瞧好了。”南宫雪不理她在耳后的恶毒诅咒,仍是大步流星的奔出了吟雪宫。想到往日李亦杰对她与暗夜殒百般猜疑,如今两人虽说已订下婚约,但对于李亦杰的小心眼,仍是没多大把握。
出宫后依然局促不安,在十字路口前徘徊良久,最终还是打算到福亲王府拜会,怎样也要劝他打消这个念头。不料府门紧闭,守门侍卫则称,福亲王带着上官耀华去吃一位朋友的喜酒,路途遥远,一早便出了门,估摸着要到半夜才能回来。那时南宫雪心里一紧,同时也是一松,毕竟他尚未动身,事况尚有可逆。
岂料事有凑巧,李亦杰刚好途经此地,南宫雪在王府门前徘徊来去,犹豫不决的神情尽皆映入他眼帘。一瞬间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暗道:“你不是窝在那个小地方,怎么也不肯出来么?好端端的,到福亲王府干什么来了?”
他在听人闲谈声中,是听说过上官耀华近日有个出远门的任务的,难道南宫雪同他一日不见,便如此坐卧不宁?虽然不愿承认,心里某个角落却开始放出酸意。
南宫雪听那侍卫回过话,再如何不甘,也只得先回家静候。人在六神无主之时,反而留心起身边的环境来,才觉这房间怎是如此凌乱不堪。将几件乱叠的衣服重新放到床上,又将杯盘器皿一一摆齐,捡起随处乱丢的配饰,取出个小布包,与以往的首饰放在一处。
李亦杰从正门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南宫雪正理得专注,全没留心到他。
直到他在背后重重咳了一声,这才一惊回头,忍不住抱怨道:“师兄,怎么是你?吓了我一跳!是了,我正好有一件事同你说……”
便想提起血濡护印重现之事,李亦杰不待她说完,冷冷打断道:“你希望是谁?见到谁才能令你欢喜?真抱歉啊,让你失望了。哼,有什么事,愿听你说的太多了,你又何必讲给我听?我李亦杰,男子汉,大丈夫,我不听别人先听过的二手消息!”
南宫雪哭笑不得,道:“听听你说出来的话,简直就是个小男人……”李亦杰道:“是,我是个小男人,他是圣人。打扮得这么漂亮,‘花枝招展’,这就忙着收拾行李,要跟谁去旅行啊?”他虽也不愿,话里却总透着股挥之不散的强烈醋意。
南宫雪看了看床上满堆的衣物,打开的小布包,才知他是误会了。但这样自以为是的误会何止一次?他既然不信任自己,又凭什么向他解释?一时连血濡护印之事也没心情再说,冷哼一声,直将他看做空气,依然自顾自的整理房间。
李亦杰更是恼怒,道:“怎么,你有人撑腰,胆气便足了,连我跟你说话,你也可以置之不理?”将床上的胭脂、首饰等物一并扫落到地,道:“是他送给你的?他当真大方,真送得出手啊?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跟我们这一类,乡下挥锄种田之人,怎可相提并论?你有眼光,你真会取舍!”这时说话的语气已完全像是个满心多疑,口口声声逼问妻子的丈夫。
南宫雪皱眉道:“这是什么话?谁跟你说是别人送我的?这……”这些首饰都是她平时省吃俭用,刻意从牙缝里节省下钱,才一点点买来的。为的只是不使容颜随时间老去,在李亦杰看到她之时,定要打扮得容光焕发,扑到他怀里,痴情的凝望着他,好好弥补这一年来的离别。岂料李亦杰劈头便是一句,如此大伤人
心。
李亦杰冷笑道:“不对么?你的情况,我比谁都清楚,你哪有什么任由挥霍的家底?而且你生性节俭,要不是旁人所赠,你舍得用如此贵重之物?哼,怪不得我送去的,你看也不看一眼,就叫人给我退还回来,原来是眼界高了,看不上那些寻常俗物……以后就有人宠着你了,是不是?怪不得你跟我说,你要好好考虑清楚,怪不得你会犹豫,原来是心里早已有人了!我又没有干涉你,当初又何必逼我娶你?哦,是想以我为幌子,要挟那人痛下决心,是不是?佩服,佩服,当真是逼婚有术!你又不是嫁不出去,用得着这么急?一个女孩子做到如此地步,真令我无话可说!”
南宫雪心头剧震,急怒之下口不择言,道:“李亦杰,你给我住口!你几时这等会编故事了?难道我同你相处二十余年,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为什么你不问问,我辛辛苦苦,追随着你的脚步,努力练剑,争取与你配合得更好,这些都是为了谁?我心里一直藏着的那个人,他究竟是谁?不错,我不是嫁不出去,我也没有希求你,就算我跟别的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上了床,也算不得给你戴绿帽子!咱们并没成婚啊,是不是?那个婚约,随时都可以取消。难道因为你是我的师兄,就可以肆意侮辱我的人格,诋毁我的名誉,践踏我的尊严?现在你给我滚,滚出去!找你的平家老爷去吧,娶你的平家大小姐去吧!做你的上门女婿去吧!我的事,也不劳阁下干涉!”
李亦杰在她一通连珠炮般的叫骂下,简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尤其是有关平家之事,沈世韵还未向他提及,听得更是一头雾水,道:“你在胡扯些什么?什么平家老爷,凹家老爷的?同我又有什么相干?哼,大清承王爷,好威风啊!哼哼,上官耀华,当真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哪
!哼哼哼!”
南宫雪顺手扯起一只枕头,便向他砸了过去,道:“问你的韵贵妃娘娘去!”说着“砰”的一声,狠狠砸上门板。
李亦杰捡起枕头,直是莫名其妙,一边用力捶着门,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还没过问你跟上官耀华,你就又猜忌起我跟韵儿来?除了翻旧账,你还懂得什么?你的心眼,怎就如此之小?女人心,海底针,我看是汪洋大海里的一粒针尖也还不止!同她见上几面,说上几句话,却又怎地?难道同你定下婚约,我就不能再交朋友,看别的女人一眼,就该死了?简直是无理取闹么!南宫雪!你给我开门,咱们把话说清楚!”
南宫雪跌坐于地,后背靠着门板。听着李亦杰大声抱怨,真恨不得拉开门问问他,究竟是谁先来没凭没据的瞎猜疑,如今自己倒先像个冤大头?还没等起身,泪水又从眼角滑了下来。不知又坐了多久,敲门声渐渐沉寂,李亦杰是去得远了。
南宫雪与李亦杰这一番冲突,其后又令她在房中哭了几个时辰,再无法留在京城面对他,索性弄假成真,打点了行李,直入乾清宫向皇上请命,提出愿与承王同去寻找赤砂珠,为朝廷与四大家族联姻一尽绵薄之力。
顺治对于指婚一事,也正暗地里伤透脑筋,不知怎样向南宫雪解释,却见她忽然神色如常,似是李亦杰娶平家小姐是天经地义之事,又将家道国事鼓吹一通,当真是将奉承话发挥到了极至。在顺治听来,全无寻常舒坦,反是说不出的怪异。最终没多考量,便应了下来。
出行当日,李亦杰亲眼看着南宫雪与上官耀华一齐钻进一辆马车,便向远方颠簸而去,直气得几欲昏厥,连自己也不知火气怎会如此之大。
在他心里,早将南宫雪看做自己的老婆,气急之下,说了几句难听话,事后也深自后悔。辗转一夜,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前去
向她道歉,刚到宫门前,又见了这令人心碎一幕。阵阵火气滋生,忽听送行之人口中也不断谈及“平家庄”、“平小姐”,又不断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脑中灵光一现,想到南宫雪气急败坏的那几句:“娶你的平家大小姐去吧!做你的上门女婿去吧!”忽觉此事应与自己有关。顾不得守君臣之礼,当即去向顺治发问。
顺治本来不愿提及平家庄的喜事,只以数言短语敷衍。沈世韵恰好也在一旁,诸般添油加醋,听得李亦杰只觉自己是天下第一的负心汉,匆匆请辞,牵了一匹快马,只想立即去向雪儿解释清楚。马鞭提到半空,忽想:“雪儿正在气头上,我此时赶上,又要惹她生气,当着承王的面,只怕更要说不明白。不彻底将平家庄的麻烦解决,我就没资格请求雪儿原谅!”
四大家族的所在究竟不便公开,因此招亲地点是设在江南一处较为繁华的小镇子上,唯有最终得胜者,才能随同平庄主前往山庄。这么一想,调转了马头,朝着与南宫雪两人全然相反的方向,一路打马飞驰。沈世韵看着两边纷扬起的烟尘,暗暗露出一丝诡笑。
这两条路都不近,直过得两、三天后,前往沙漠一边的马车仍在嘚嘚前行。这几日,南宫雪从未主动开口,即使上官耀华问她,也只拣几句必要话简略答过,却绝不与他闲聊。上官耀华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曾掀开侧面帐帘,望着匆匆消逝的夜幕,叹道:“阿雪,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
南宫雪一阵恍惚,还如沉睡在梦中未醒,缓慢转过头来看向他。上官耀华叹一口长气,心道:“当初我家满门尽灭,独自流落在外,无依无靠,性子孤僻。是你感动了我,让我重新坚强起来,能够面对一切的风霜波折。如今,我知道你不开心,我不愿默默看你流泪,我……定要尽一份心力,我要让你重新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