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玖见她情况不对,停下脚步,同她一道在地上坐了下来。
宋青萝叹了口气,对于方才发生的生死历劫颇为忌惮,现在打量着整个四周的感觉都变了,这里不愧是皇帝的地方,那白雾想必是混入某种能致幻的毒粉,她这个毒医竟然都没有提前警觉,实在是大意了。
而且最重要是,皇帝的天机楼肯定有一名与她不相伯仲甚至本事更高的会使毒的人!
看来自己得小心谨慎了。
宋青萝将随身带着的包裹打来,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找了自己需要的伤药,正打算自己上药却发现位置不大对。
“我帮你吧!”白玖见状将她手里的药一并拿了过去,未等宋青萝反应过来她后颈处便觉得像是灌了一股凉风,胸前的衣衫已经半开着了。
白玖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眼神和手都老实的盯在她伤口处,处理伤口的动作不仅迅速还很熟练。
“你在幻境中都看到了些什么?”白玖冷不丁的问了句。
宋青萝大喊大叫的那些话白玖在她的幻境之外听得一清二楚,那种绝望和歇斯底里交织的声音,哪怕是白玖都不曾听闻。
宋青萝没吭声。
白玖不提还好,若是她不说,她也可以将那些都当作是南柯一梦,就当曾经的过往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也好,可是她却又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的孩子,她的爱人,她的家族,最后一个个的都背叛了她。
生啖肉,渴饮血。
该是怎样侧骨的恨才能这样对她?宋青萝哪怕活到这一世都不能明白,白若是说自己嫁给冯景炎碍了宋倾城的眼,宋倾城已经是明目张胆的让冯景炎将自己废了,又何必在她死后如此残害她宫里的那些人?
那些宫人们,又何其的无辜?
宋青萝想起前世的种种,身子止不住的发着抖,手中的拳头在毫无意识的聚拢,最后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皮肉都泛起了红,可是宋青萝却跟没事人一般的只是害怕得将身子抖得如同筛糠。
白玖见她在发抖,有些愕然,他是真没想到在那幻境中她见到的事竟然能让她害怕到这个地步。
他没想到这一趟天机楼之行,竟然能让自己知道宋青萝身上藏着的这么多秘密,看来就算那东西最后没能找到这趟的收获也是不小了。
不知道怎么的,白
玖忽然想知道得更多一些,更多关于宋青萝深藏着的那些秘密,自从这个女子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看到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并不是如同表面上的那样,她的眼睛藏了很多的事,很多不符合这个年纪的事。
只是没想到用了那么久才解开冰山的一角,白玖暗中调查过这个人,可是出来的结果却是不尽人意,很多地方他都不能理解。
犹豫了片刻,白玖还是是朝宋青萝伸了手,轻轻的将她抱在怀里,宋青萝怔了怔,本能的想起来的在被白玖执意按下去之后却是没再动了。
白玖不自觉的想着,这女人难得能在自己面前露出怯弱一回,且一露还就是两次,他心下竟有几分愉悦,原先脸上挂着的冰碴子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嘴角淡淡的笑。
“你不想说就不说吧!”他开口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好……”宋青萝本就不知该如何开口,既然白玖不问了,她正好松了口气,下意识的,她抬了抬头,目光落在白玖好看的下巴,宋青萝心里一紧,咬了咬牙,就这一次,在他怀里放纵一下吧!
重生以后发生的事太多,所有的事她都一人扛着,在心底默默支撑着,只期望前世的悲剧不会再发生。可是灯半昏时月半明时她还是会想要一个人,想要一个肩膀靠着,就这样不说话能陪她静坐一会也好。
可是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没有这样一个人,她也不敢有这样一个人。
前世的冯景炎之前对她也是极好的,可是最后?还不是难消美人恩,为了宋倾城竟然妥协到那个程度,自己才是他的结发妻子啊!
看看她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宋青萝偷偷地打量着白玖,心里不断的给自己暗示,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在内心深处,她觉得白玖和那些人是不同的,不是说觉得他和九王爷行事作风上的迥异而是单单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君子淡如水,白玖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的。那湾水静静地淌着别人以为见到的那些就是表象了,可其实不然,有时候平静的水面也会卷起波澜,最后将那些误会的人一并席卷,卷入的不是深渊而是对这人的信服。
宋青萝觉得自己看不清这个人,因此她告诫自己今天这样算是情有可原,可
是以后这样依赖一个人的事还是少做。
若又重蹈覆辙,那她真的就退无可退了,身后必定会是空荡荡的悬崖,等着她坠向死亡。
只是,不可否认的是,她窝在白玖的怀里会觉得莫名的安心,她骗自己那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救过自己的命,所以才会更加心安理得的接受着他的施恩。
好半天宋青萝的情绪才缓过来,白玖似有所感的低头与她对视着:“好些了?”
“嗯。”宋青萝点点头,她见他似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又道,“你不是着急么,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快些到天机楼,去找你需要的东西?”
“不急。”白玖摇摇头,“再坐会,等你完全缓过来了再说。”
宋青萝怕误了他的事,也怕太庙那些人推门进来找不到她这个陪葬的九王妃,到时候可就不好说了,她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住:“我好了。”
说着,宋青萝从他怀里站起来却不晓得起来的急了,一下就撞到了白玖的肩,白玖“嘶”了低呼了一声。
宋青萝大为吃惊的看着他:“受伤了?”
白玖没吭声,反倒是宋青萝自觉的上前去将他肩膀上的衣服撕开,这一瞅自然也就看到他肩膀上新生了一条伤口。
“你这是怎么回事?”
宋青萝蹙了蹙眉,她确实是大意了,明明身为医术超群的毒医,不仅连致幻的迷雾都破不了,就连白玖受伤在眼前,她都不知道,真的是辱没了她师傅的名号!
白玖只是云淡风轻的望着宋青萝:“无碍,只是陷在环境中遭了些罪,索性,我解了幻觉平安脱险。”
“你也陷在幻境了?”宋青萝显然是不信的。
她一直觉得白玖这人本事挺高的,区区幻境应当是难不倒他的,毕竟要不是白玖,宋青萝想必已经死在幻境之中。
“对!”白玖毫不掩饰的点点头,“这道致幻的迷雾不仅你大意了,我也大意了,都中了遭。”
白玖没说的是,他艰难的破出幻境之后周围是仍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便知道宋青萝也陷入了另一个环境之中,他看不到宋青萝究竟在何处,可听到了她万分痛苦的吼叫,那压抑的嗓音听得他的心也跟着发颤。
听音辨位,总算是找到方向,想也没想他便冲了进去,至于身上的伤究竟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他并不清楚,只是宋青萝被
黄鼠狼咬了之后他扶她坐下肩上就有些疼了。
看到宋青萝似乎有些着急,他淡淡的道:“小伤罢了。”
宋青萝见他不打算配合,便也学着白玖先前将他按在怀里的那股强劲,一把将他按住。
“你干什么?”白玖傻眼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宋青萝会这样跪坐在他身上的。
这姿势怎么看怎么暧昧,他神色不自然的朝着别处。
宋青萝的手指在他衣襟上一阵摸索,将扣子解开,探查着里面的伤口:“你稍微起来一下。”
“咳咳!”白玖轻咳几声,“你,那个,能先从我身上下去么?”
宋青萝原先只想着白玖要是不配合她一弱女子是怎么都动不过他的,便这样半坐在他身上,现在白玖衣襟大开,她又半伏在他胸前查看着,确实是有些不像话了。
刷的一声,她耳根微红,从白玖身上起来后尽量去避免看白玖,嘴上却是没打算放过这个打趣白玖的好机会:“你倒是还晓得怕羞!”
“嗯!”白玖点头,淡定道,“某人的脸更红。”
“......”
宋青萝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跪坐在他身侧将他领口使劲一拽。
白玖吃痛的喊了一声:“宋青萝,你杀人啊!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怎,怎么会受这么,这么重的伤?”宋青萝的手微微发抖,她看见白玖额上滚动着豆大的汗珠,脸色惨白的正望着自己。
“下手别这么没轻没重的!”他一抖肩膀,将肩上的伤盖住,手指拽着自己的衣角微微发抖,似乎是在忍着疼痛,“还好是我,要是别人你这半条命就没了。”
“你那里——”
“小伤而已。”白玖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得宋青萝想打人。
那根本就不是普通的伤口,相反的是伤口很深,像是被盾斧劈成两半的木头未曾完全断裂却能看见里面的经络,而白玖的伤口则是已经见骨了。
他在他的幻境里遇到了什么?
难道白玖也有如自己那样可怕的过去吗?
白玖勾着唇睨着她:“你在关心我,九王妃。”
宋青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拽着白玖的袖子不放:“我关心自己的恩公有何不对,别动,上药!”
白玖对身上的伤丝毫不在意,冷淡的瞥了一眼,就由宋青萝去了。
“好了?”他见她手停下来。
宋青萝瞪他一眼,没回答。
白玖趁着宋青萝还在捣鼓那些药罐子的空档,将衣服上的扣子系好,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觉得这样差不多了。
他道:“好了的话咱们就走吧!”
“什么?”宋青萝呐呐地望着他。
眼前一身白衣的男子正站在前方的光影里,灯光下他额头上隐隐能看见一层冷汗在往外冒,他的脸像是刷白的墙一样惨白到看不清一丝的血色。
这人明明身体还没好利索,现在就这样逞强!也不知道等会的事究竟要谁去办!
宋青萝当下就生气了,她是真没想到这人竟然会这么不配合,先前她是不知道他受伤了才催着他赶快走的,现在知道了哪还走得了?
“白公子,你是信不过我还是怎么的?”宋青萝望着白玖的眼神也越渐冰冷起来,“纵然是对我有救命之恩,可现在我还是要问清楚,你既然信不过我,为何要带我来这里。”
“你说什么?”白玖不明所以,不知道宋青萝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突然就生气了。
宋青萝挑眉:“你就实话实说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女人,然后你就看不起我了。”
饶是白玖聪明绝顶,这会儿也没明白事情宋青萝生气的点在哪里。
真是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他无奈的叹了一声:“我没有。”
宋青萝嗤了声:“那你为何不配合,一心急着走,要知道,你伤入了骨,不治好等会再遇上什么突发情况如何是好?你这是在否定一个医者的能力。”
“你好象是擅长制毒的吧!”白玖笑着,心道她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的。
宋青萝理直气壮:“医毒不分家,擅长使毒的人自然也得先学着怎么治病救人。万一哪天把自己给毒死了岂不是很亏?你这是在看不起我!”
白玖噎住了。
宋青萝指了指地上:“所以,你给我坐好,让我把药配好了才能走。”
闻言,白玖倒是乖乖的又重现坐下了,只不过目光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暧昧看着宋青萝。
“看什么看!”宋青萝很反感他这种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的态度,像是刺痛了她的某根神经一般她一连着朝白玖翻了几个白眼,“你最好,好好让我上药,不然的话——”
“不然怎么?”白玖嘴角噙着一抹笑,靠在墙壁上,抬眉浅笑,“你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