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盏从窗户里朝顾扶威客气的摆摆手:“咦,殿下这么客气做什么,您派个下人来知会一声便好,何必亲自来。我有时生意繁忙,落了雨也要跑些急诊,殿下不先派个人来探一探,万一扑了空,就成了我盏林药局的慢待……”
顾扶威笑着掐断了她后面的话,“亏得路上撞见了,这半日也不算白等。现下便好生问问盏儿的意思,明日跟本王进宫如何?”
“这不太好罢。”离盏断然拒绝,但眼瞧着顾扶威的脸色要变,又连忙补道:“我知道殿下心疼自己的侄女,但在不知道公主得的是何病之前,盏儿实在没有万全的把握。再好的大夫,也不是样样病都医得。谁不知道霁月公主是皇上的心肝宝贝,万一要是诊治不好,触怒龙颜,盏儿这条小命怕是……”
“我保你无虞。”
“这……”
顾扶威摇了摇头,一副失望的样子。
“你看,便是我亲自来,也未必能得盏儿赏脸。若打发这些下人来,怕是嘴皮子都磨破了,盏儿也不会答应。”
“小姐……”便是巧儿也揉了揉她的肩,想让她答应。
然而离盏还是不想松口,马夫见她犹豫,勒着马缰道:“离小姐,恕奴才多言一句啊,您还是不够仗义。咱们殿下对您多好,凡事顾着您,想着您,有什么关阿坎阿的,殿下哪次不保着离小姐。这次进宫,或许还是离小姐的福祉。您要是把公主的病给看好了,皇上有赏暂且不说,盏林药局
定然声势更盛。”
这哪是什么福祉,别说她盏林药局不愿意去了,就算是太医院的人,肯定也是推三阻四!
瞧他祁王府的下人,除了许骁以外,一个个都像他拔毛变出来的分身一般,油嘴滑舌。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话都说到这份上,她哪还有脸敢不应?
“那明日盏儿便随殿下进宫。”
顾扶威点头,甚是满意,“好,明日等宫里早朝散了,我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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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内院,一片喜气。
檐角新置了大红灯笼,窗户上剪了双喜的红字,一箱箱沉重的嫁妆抬进抬出,来往仆人,络绎不绝。
是日,下了京城里的第一场雪,雪花稀稀落落像春日里的柳絮儿,飞在瓦片上很快就化成了水,还不大堆得起来。
一个穿着夹袄,围着赤狐短脖的男人从院子外走了进来,操忙的仆人们无一向他行礼。
他见有不入眼的地方,时而提点两句,继而朝着院中的东厢房走去。
“宣儿。”
门口伺候茶水的嬷嬷见了来人,忙不迭的招呼:“大公子来了,快,快里面坐。”
“宣儿。”白严忠撩帘入内,见白采宣坐在梳妆镜前,五六个丫鬟围着她打转,各色的妆花饰品摆了一案几,轮番在她头上比划。
“小姐您看着盒脂粉……”小丫鬟拾起一盒红丝绒绣凤的白蜜香脂道:“涂在脸上是和水莲一般的颜色,最能盖掩疤痕,又显通透。闻着是淡淡的玉和香的味道。
”
“拿来我看。”白采宣拿了一点抹在手上打匀,对着窗户仔细的瞧了又瞧。
“小姐,这盒香腮也很好,是长芳姑母特意从江南给您带过来的,叫什么……叫什么,粉章鲤鱼……”
“是粉章鲤龙跃!这都不知道,江南千户嫁女儿,人人都用这种腮,这里头有磨成粉红鲤鳞片,再兑了上好的香脂秘方,涂在脸上有淡淡的鳞彩,又好看又讨彩头,成婚时用再好不过。”
白采宣对那粉章鲤龙跃欢喜不已,打开来便要用,这头嬷嬷跟在白严忠后头窜了进来,高兴道:“小姐,大公子看您来了!”
“哥哥!”白采宣兴高采烈的放下手中的香腮粉,白严忠每次来看她,都是带着东宫的消息来的,她自然喜不自胜。“都下去吧,这儿不用你们伺候了!待会叫你们,你们再进来。”
“是。”
仆人们退下,只留了个嬷嬷在身边。白采宣笑盈盈转过身,理了理衣衫道:“今年年关来得早,我听说近来各部已经开始清点事务,料想哥哥忙得很,怎有空来看我?”
“要出嫁了,舍不得,自然多来看看你。”白严忠自己拉了椅子,围着烧得火旺火旺的铜盆坐下,搓了搓手。他抬头瞧着白采宣这满头珠玉的模样,委实想笑:“你那日要戴凤冠,为何还要选这么多珠花钗子,根本一样都插不上了。”
“哥哥不懂,大婚次日要拜见陛下和皇后娘娘。得太子欢宠固然重要,但皇后娘娘面前,
也要表现得体才是。所以,次日穿什么,相当重要。我听闻皇后娘娘不喜奢华,因为霁月公主的母妃就是个妖艳货色,霍乱后宫,一直与她不对付,她又拿她不下。我原本想打扮华贵些,好叫旁人不敢低看,可合计着皇后的性子,还是算了。头饰选两样装点装点就罢,衣裳也条件花样素些的。哥哥,你眼界一向是高,帮我选一选,是这跟红玉凤尾簪好,还是这只赤金珍珠钗合宜些?”
白严忠微微皱眉,他这个妹妹,吃穿用度样样精奢,何时这般瞻前顾后过。
“你爱怎么穿戴,就怎么穿戴,我白家办喜事,顾及她做什么?皇后膝下无子,别说在皇上面前不硬气,就是在后宫之中都不得不审时度势,量力而行。待太子将来继承皇位,她只有俯首帖耳的份,要是敢管束你,就将她拘到那尿不湿的延慈宫去,断她粮水,看她又能如何?”
“还是哥哥对我好!要是哥哥能提早一年回京,我这时候已经在东宫里当娘娘了。”
“是……”白严忠眼里颇有撼色:“我若早一年回京,存孝也许就不会死了。”
“好好的,你提那事做什么。”白采宣抚了抚腮边的疤。
“对,不提了,我来是给你样东西。”白严忠从衣襟里去处一叠红纸,展开来老长一张。
“太子拟的宾客名单,朝里当官的是一个没落下,白家的亲戚,能去的也都拟上了。就看你闺阁里的姐妹们,有没有抽得出身能入
京来赴宴的,若有,你添上去。”
“我瞧瞧!”白采宣把名单拿了过去核对。人物虽多,但按照官品,位份一一罗列出来,也一目了然。
白采宣细细看过之后,眉头渐渐和眼睛皱到一处,脸上浮起一丝不悦来:“怎么没有离盏?”
白严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侧眉瞥了她一眼。
“你是说长风药局的那个离盏?”
“对啊?”
“你想作何?大好的婚事,请那个人扫帚星来添晦气么?”白严忠板着脸。
白采宣拽着那张红名单:“我咽不下之前那口气!她之前勾引殿下的事情,我还没同她清算呢!”
“那你请她赴宴,打算怎么个算账法?还能把盖头一掀,当着高朋满座朝她挥鞭子不成?!”
白采宣噎着了。一掌把名单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了半天,“我不管,我就是要她亲眼看着我和太子成婚!歹笋出不了好竹,野鸡变不成凤凰,我就是要叫她晓得,什么是尊卑有别,云泥之分!”
“好了,你想羞辱她,也要找个由头。她既不在朝为官,跟我们白家也沾不上什么干系,邀她赴宴,总要有个正经的名分。”
如此一提,白采宣眼轱辘一转,脸色腾起一丝疑色,变得更加不忿:“由头?呵,她给太子治过手伤,按理于社稷有功,倒本该邀她来喝杯喜酒的。可殿下提笔写了几百人的名字,为何偏不写她?是想不到她么?哼,我不信,我看殿下是心里有鬼,是怕他旧情人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