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不知姐姐这般,又是玩得什么把戏?”缺月昏昏,少年妖冶的眉眼似染了一层寒霜,像冬日幽潭之上泛起的白雾,透着几分迷朦。
他半倚在榻上,望着身下堪堪苏醒的女子,喜怒难明。
姬染月嘶了一声,摸着颈边的红痕,眼睫轻颤间,眸中便含了点点泪光。
“阿辞,你……你为什要让我,再见到他,我……已经无颜苟活于世了,你为什么要救下我。”她的泪水,像珠子一般,先是在下眼睫凝滞了一会儿,再一滴一滴地坠落,叫人见之,便想起珠断玉裂之状,当真惹人怜惜。
“姐姐为何此时伤怀?辞月看姐姐在胤国时,可是日日笑得开怀呢!”姬辞月的指腹沾了沾她眼尾处的一点泪痕,眼中浮现的,是难以抑制的兴奋感。
怎么说呢,他就喜欢看姬染月被迫“主动伤怀”的模样,他更喜欢当她艳红的唇边吐露出虚伪的谎言时,眼底毫不作伪的真诚之态。
每当她这样时,他就多了几分陪她玩闹的耐心。
上一次她这样时,他失去了周国的王位,不知道这一次,她所求为何?他的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她如此费尽心思。
“不一样的,胤国没有他……”姬染月像是想起了什么,将自己缩成一团,“不,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模样,不……不要!”
“他?姐姐口中的他,该不会是叶将军吧,据我所知,你与他,无甚交集,姐姐何故如此?”
“不,有交集的,他……他是我曾经心悦之人。”姬染月的面颊上,泛开两抹娇红,如粉桃初绽,蕊深处藏满着不可言说的少女心事。
意为,情窦初开。
姬辞月唇畔的笑意沉了沉,一时竟分不出她的神色,是做戏,还是事实。
“姐姐竟喜欢叶修瑜?是何时开始的,辞月自小同姐姐一同嬉闹,却从未发觉。”
“那时候,你还小……”
她是喜欢叶修瑜的,少女时朱楼一望,自此心中便住了只懵懂的小鹿。
他一出现啊,那只鹿便撞个不停。
于是便有了忐忑,便怀了不安,便生了期许。
她不敢靠近他,但却总想着每日能见着他一面,于是每每早朝时,她便蹲守在朝阳宫下的角门处,隔着白玉阶,远远地望着少年将军高大挺拔的背影,就能傻乐一天。
姬辞月:“……”
该死,这般说辞,他竟无法反驳,那段时间他也有印象,姬染月确实每天晨起都会去一趟朝阳宫。
看着姬辞月有了点动摇的神色,她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依旧是一派深情模样。
小样儿,还跟姐姐斗,不玩死他,她就白瞎了这完美白月光的顶级称号!
她确实每日都会去朝阳宫蹲点,其实是为了偶遇顾明忆、洛弦歌等人,方便攻略他们,跟叶修瑜没半点关系。
但这重要么?
当然不,只要能让姬辞月相信她深爱叶修瑜,扯几个谎,半真半假地编个故事,对她而言还不是信手拈来?
“那姐姐后来为什么不说呢,父王要替你赐婚时,你为什么说要嫁给顾明忆,而不是叶修瑜?”姬辞月终于从记忆的旮旯角里翻出了一点关于那个时间段的回忆,试图证明她先前所言种种,俱是谎言。
“哎,我虽心悦叶将军,但我那时若嫁给他,只会给他招来祸患,我只能选择祸水东引……”
除夕宴上,父王要替她赐婚,问她座中可有看中的,天知道,她有多想将叶修瑜三个字公诸于众,但她不能。
因为她知道,那时的她,只会给叶修瑜带来灾祸。
她生平最后悔的,便是曾经诸国会盟时的那一场献舞,无端惹来多方觊觎不说,且令自己今后的婚事,不得自由。
非天下雄主,无法拥有这样的明珠。
叶修瑜非雄主,叶氏举族,亦不愿,令前途正好的他,去尚公主。
因此,她只能说,她欲嫁予楚国太子,顾明忆。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楚国不会应下这门婚事,她的父王,亦不会同意。
此事便只能不了了之。
而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姬辞月:“……”
虽然当时顾明忆本人是同意的,但楚王确实是婉拒了,只说是玩笑之语,而父王,亦是立马顺着台阶下,不再谈及此事。
“如今周国灭,风云歇,姐姐再不是长公主了,而叶修瑜亦不是周国的将领了,你们在此相聚,不正好可以,再续前缘么,为何姐姐反而要寻死?”
就等着你问这句话呢!
姬染月微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又很快湮没,只余一种悠长的,如丝一般的哀怨之意,“我已经,配不上他了。”
她对他的情意,从来干净纯粹,像春日柳梢叶间的晨露,剔透无瑕。
她此生做过的,最有勇气的一件事,便是主动赠柳予他,愿他能在战场上,无恙而归。
若是战事胜了,父王便没了秦胤的两国威胁,她自然也可以,趁势提出同叶修瑜的婚事。
但谁能想到,情势陡转,父王死了,周国战败,她本应该随着整个周国,一同被埋葬,可是——
“那个恶魔,洛玦歌!”姬染月的情绪骤然激动,眼底浮现无尽的恨意。“我已经……脏了,我怎么能,以这样的残破之躯,去见他呢?”
她不想少女时最动人的情意,被现实污染得七零八碎,她宁愿带着那些美好的期许与回忆,一同死去。
“所以,阿辞,杀了我吧?”她牵引着他的手掌,落在了自己纤细的颈间,微微阖眸,是迎接死亡的,最动人的姿态。
“啧,姐姐情深如此,真叫辞月感动不已。”他扯了扯唇角,眼中却是冰凉一片,“就是不知,叶将军,亲耳听见姐姐这一番剖心之言,情深之论,感想如何?有什么想亲口对姐姐说的么?”
“臣对长公主,不敢有任何妄念。”
这个声音……姬染月眉头抖动了一下,什么鬼,叶修瑜怎么会也在这个房间里,那他岂不是全都听见了?!
“呀,辞月忘了告诉姐姐了,姐姐的守卫救下时,叶将军便敢来了,我同叶将军一起,等候着姐姐苏醒呢,只是男女有别,叶将军一贯守礼,便只是在隔间守着,并未进内阁。”少年的声音透着几分刻意上扬的轻快,更显讥讽之意。
很好,敢情姬辞月你个老阴比也在这儿跟她演戏呢!
天命系统:“宿主,这下你可是当众社死翻车啊,这戏,还是别演下去了吧,怪丢人的。”
“慌什么,小天啊,你且看着,本宫如何力挽狂澜,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