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良辰坐在角落里,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从23:59跳到00:00,新的一天来临了。
她在等单城的回复,亦或是单俊豪的答复。
单城,会告诉单俊豪的吧。
这么晚,单俊豪会答复她吗?
她,通过单城,是不是太过着急了?
这样深沉的夜里,良辰的思绪却停不下来。
她讨厌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从两年前毕业开始,她的生活就依附在易峥嵘阴影中,她不愿,更不想,但凡有第二个选择她绝对不会屈服,可是,她没有。
之前的22年,她生活的无忧无虑,在爸爸的宠爱下,妈妈的唠叨和关心里肆意飞扬,想要的玩具,想买的衣服,想去的地方,她只需要撒娇就可以。她以为,这一生在这样幸福的家庭里,可以岁月静好,无比安心。
她可以做一辈子的公主,即使没有梁晟,她还会遇到其他可以共度一生的人,打打闹闹,茶米油盐,也算是琴瑟和鸣。
可是,家,碎了。
一瞬间,她以为的骄傲和坚强根本不堪一击。
仅仅是钱,就压得她不得不屈服。
之前幸福生活,她惬意且随性,根本没有钱的概念。
自初中起,每个月一千两千的生活费,又或者是一万两万的旅游经费,爸爸妈妈从未吝啬。家里面的房产,甚至有一套是以她的名义购买,京城西城一套三居的市价,也足够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但是,亿,这个单位,她惊愕的无能为力。
易峥嵘的话,律师的劝告,母亲的生命……
良辰恨自己,甚至恨之前过于幸福的生活,她在想,这是不是报应。
人,不可以太幸福。
现在,现在的她离开了易峥嵘,却仍旧无力摆脱易峥嵘的阴影。
单家在此刻抛出的橄榄枝,她鄙夷,却无能为力,脆弱的甚至甘之如饴。
她厌恶自己,厌恶这样肮脏的身体和不堪一击的灵魂。
却,无法更改。
良辰伏在双膝上,渐渐睡过去。
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见双手,看不到任何一个身边的物体...
整个世界中只有黑色,不敢向前,不敢后退,颤颤巍巍的站在原地,无所适从,冷汗从微张的毛孔中渗出,一滴一滴,汇聚在一起,生生的寒颤。
许久...许久...仿佛,很远的地方开始有微弱的光,只是很微弱的光。
却是她世界里所有的光亮,迫不及待的向着光的方向奔走,双腿不知疲惫的走向那里,不断地靠近、靠近,却怎样也无法真正靠近光源,愈来愈急切,不想放过这唯一的光亮。
总算,光更亮了,更亮了,整个世界被光照的如同白昼,亮的睁不开眼,不得不用手去遮挡,看不清前路,却还是急切的渴望再靠近一点...
嘴角微笑,世界终于亮了,不是么。突然,不知被什么绊倒,失重的跌落下去,心慌想叫喊出来,拼尽全力也无法发声,手在空中挥舞,想要抓住一个东西阻止下落的恐慌,却无物可抓...重重的跌落在地,身上一阵剧痛几乎要昏厥过去...
撑起身子,抬手凑到面前,是一阵扑面而来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浑身战栗,良辰惊醒。
又是同一个噩梦。
她看了看手机,已经一点多,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稳了稳心绪,她拨出单城的号码,在通话中。
单城在一个小时前,询问了单氏总部值班的保安,查阅今天访客记录,确认傅良辰的确到过单氏,并且知道了是Mindy亲自接待。
不至于打扰Mindy,单城直接找到Mindy的助理Amy。
Amy没有参与全部的会客材料准备,只是帮Mindy接收并装订NewYork-PresbyterianHospitalofColumbiaandCornell的病历。
Amy不敢告诉单城美国寄来的病历内容,但仅仅以上信息,单城就猜到了大概。
他虽然没有过多参与单氏的经营,商战类操盘逻辑他不如单俊豪、易峥嵘等老辣,但是生于长于单氏这样的家族,他免不得经历若干蝇营狗苟的商业手段和构陷套路,他明白这其中的阴暗。
从前,单城不愿管。
他自知出生于这样的家庭,既然享受物质,就必须要有付出。但是他仍然能躲就躲,不愿回家,更不愿加入商业纠纷里。
这一次,傅良辰这个女人,让他动了恻隐之心,他不忍心,看着这样一个姑娘,就这么被两个商业集团左右蹂躏,这个世界,不该只有利益。
单城根据Amy的信息,查到NewYork-PresbyterianHospitalofColumbiaandCornell自五年前便受到易氏赞助。
他很奇怪,大哥是如何染指易氏集团在海外的生意,他又要如何才能从易峥嵘的手上拿回良辰母亲的控制权。
无论如何,单俊豪都不会放弃傅良辰这颗棋子。
不管这个女人是易峥嵘的饵料,还是有更多的价值,对于单俊豪而言,这都是掌握易氏集团更多信息的机会。
毕竟,良辰父亲的案子,从两年前开始,就成为了京城商圈内的一枚深水炸弹,不知何时引爆,更不知多少人牵涉其中。
单城坐在床边,缓缓呼出一口气,他实在为良辰感到悲哀和无奈。
这个女人,何德何能?
怎么会扯到两大集团的斗争里,她的父亲,到底对易氏集团做了什么?
他想,傅良辰应该还在等他的回复…
又是一声长叹,他拨通良辰的电话。
“小辰”,单城的声音在午夜的静谧下,疲惫而低沉,“你睡了吗?”。
“没有,”良辰顿了顿,“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了……”
“呵…”单城无奈的笑,“你这个女人…”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在电话两端陷入沉默。
良久,良久。
单城说轻叹道:“你是傻子吗…”
“嗯?”良辰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卷进来。”单城的语气轻缓,丝毫没有责怪的语气,仿佛只带了心疼的成分。
“……”良辰沉默,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更不知道单城都知道了些什么。
“你答应了大哥,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么。”单城轻语。
“两年前,易峥嵘把审判材料甩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良辰睫毛轻颤,“单先生…他…”
“单先生…”单城无奈的笑,“你知道在单家,谁才会这么叫他?”
“……”良辰等待单城说下去。
“Mindy,管家,还有…”单城的语气变得不屑,“还有那些永远在换的女伴。”
“嗯。”良辰淡淡的应道。
“所以,你为什么要…”
“单先生有回复么。”良辰打断单城的话。
“好,你既然决定成为女伴的角色,我不吝提示你,你的单先生十一点之后拒绝任何商务或者闲人的打扰,”单城自嘲的一笑,“你误打误撞让我转告,是你瞎猫碰上死耗子,你的单先生十一点之后,只会接我和单父单母的电话。”
良辰听单城一口一个“你的单先生”,心里不由烦闷,“好,谢谢你,我知道了。”
正欲挂电话,单城抢声说道,“傅良辰,你不该如此。”
这样的话,如鲠在喉,良辰知道,妈妈如果醒过来知道她这样,只怕会更痛心的责备。
“我没有选择。”良辰并不是回答单城的呛声,是回答自己,也是在告诉母亲。
“我给你选择。”单城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你可好?”
良辰不可置信的听着单城的声音,他的声音仿佛不似之前的疲惫,音调竟上扬的有些俏皮,打破了夜里的沉静。
“唉,虽然我也不知道你父亲的案子究竟如何,但是我就是烦,”单城加重语气,“就是烦这些个蝇营狗苟的套路。你这个女人嘛…在设计方面有些想法,好好调教搞不好真的会孵化出有趣的设计系列,如果你泯灭在这些蝇营狗苟的商业斗争里…太可惜了…”
单城停顿,继而又说,“你放心,我帮你,不要交换条件。”
良辰觉得好笑,更觉得十分悲凉,她冷笑着说,“你…现在觉得我,是不是街边可怜的流浪狗,不忍看我冻死街头,所以随手打发我一些碎肉,可以短暂的填饱肚子,至于之后…还是要摇尾乞怜,等待下一个肯施舍我的好心人?”
“流浪狗?”单城无语,叹气到,“流浪狗都比你开心。你这个年纪化在可爱的狗狗身上,就是三岁左右的小可怜…每天撒欢玩的,不知道多开心。”
语罢,单城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十分后悔,良辰是人,怎么能比喻成流浪狗呢…
“嗯,所以我活的还不如狗。”
良辰语气平静的附和道。
“对不起…”单城本欲解释。
“我知道,谢谢你。”良辰说“今天打扰你了。”
这一次,不等单城说话,良辰就摁断了电话。
善意或恶意,假意或真意,她感觉得到,比喻或形容,又有什么关系呢?
良辰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深夜寂静的街道。
她只渴求一点点温暖,一点点就好。
她不敢死,不敢放弃,她会一直往前走。
只要妈妈还在,她就会活下去。
单俊豪,易峥嵘…又或是单城,对于她,都是带刺的藤蔓,抓住他们,她或许还能在悬崖边,苟延残喘,或许还能有机会看到太阳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