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的个性沉稳,不显山露水。
在许多不了解他能力的人看来,这样一个汉化賨人,能够从最低层的军侯、校尉,骤升至汉中都督,靠的就是刘封的一力提拔。
司马懿与司马师、司马昭商议伐蜀方向时,司马昭就一力主张在汉中方向寻找突破口。
在他看来,王平名气要比东三郡的魏延、陇右的姜维来得小,而且大字不识几个,靠关系上位。这样的软杮子不捏,难道还等杮子烂了再下手。
王平当然不是软杮子。
他久镇汉中,对这里的地形地貌极是熟悉,就连当地猎将都不一定知道的山道,在王平的作战帛图上都有标注。
相比其他的骆谷道、子午谷等险道,褒斜道贯穿秦岭,全长235公里,南段溯褒水北行,北段沿斜水、斜谷而行,又正好与金牛道相对,是南北蜀道的主干道,来往于巴蜀与关中的商贾多半就是走这一条官道。
整条谷道早在西周之时就已形成,秦从褒斜道伐蜀,取南郑,继而灭掉巴蜀。楚汉战争中,刘邦运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击败项羽而称帝,也曾利用此道。
走的人多了,道路的状况也不断的得到改善。
诸葛亮第一次北伐期间,赵云领兵守箕谷,曾经一度将栈道焚毁,以阻挡魏军的追兵,褒斜道也一度荒废,但这种情况显然不可能持续太久。
打仗归打仗,商贸归商贸。
蜀锦等重要的交易物资,还是需要运送到关中、中原,才能为蜀汉带来财帛,要是烂在库房里,那整个蜀汉的经济就要崩溃了。
这一次魏军进攻汉中,选择褒斜道就是看在其通畅、适合车马通行上面。
在褒谷口,有一险要的隧道,曰石门,其上为高耸入云的石壁,其下为奔流不息的褒水,王平最后的据守地点,就在褒中谷地的石门一带。
石门在手,汉中无忧。
石门若失,汉中门户大开,魏军可以长驱直入,一路杀到南郑城下。
面对高翔在褒中城战死,魏军先锋进抵褒谷南口的极度不利情形,王平没有冲动的迎上去拼一个精光,而是冷静的选择在更为险要的石门遂道死守,这样的判断和处置能力,在蜀汉诸军将领中很是难得。
——
汉中形势岌岌可危。
刘封远在交州,回援不及,蜀汉上下,唯有将目光投到丞相诸葛亮的身上。
剑阁至阳安关的道上,大队的汉军人马正在向北逶迤前行,大汉丞相“诸葛”的旗帜在山风中猎猎作响,整支队伍肃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宽大的车驾内。
丞相诸葛亮微闭着眼睛,正靠在柔软的锦裘毯子上,眉头皱起,似是在思索如何应对当前的困难局面。
他的面容已经颇为苍老,两眉之间的川字纹也越发的深遂,这些年一力主持蜀汉的朝政,不是皇帝却要担起皇帝的责任,让他的精气神消耗到的极致。
谷夸“丞相,前线急报,司马懿急兵突进,褒谷战事焦着,偏将军高翔战死,守城将士全军覆没,汉中都督正亲领无前军在石门坚守。”
车帘被掀开,费祎胖乎乎的身子出现在面前,神情颇是惶急,这一次蒋琬留守成都丞相府,统筹后方粮秣辎重供应,费祎就接替任长史,成为诸葛亮的左膀右臂。
诸葛亮闭着的眼睛猛得睁开,本来就腊黄的脸色更见苍白:”公伟,你说什么?高翔战死了,这消息可真切?”
高翔虽然出身于刘璋军,但却是诸葛亮帐下用惯了的战将,北伐中原的几场大仗中,高翔都是在诸葛亮帐下听用。
现在,忽然听到高翔这个熟人战死,让诸葛亮心中一阵大痛。
费祎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点头道:“丞相节哀,高将军孤军守褒中,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为我大汉将领之楷模。”
稍顿了下,费祎又问道:“王子均在石门苦战,敌势汹汹,丞相,你看当如何是好?”
诸葛亮掀开车帘,从车内下来,看了一眼巍峨的山势,沉声道:“令关兴、张苞两将,弃了辎重,轻兵突进,增援王平。告知两将,若有迟疑,军法不饶。”
“再给姜伯约去信,命其退守武都、下辩,再潜出一部,从祁山道北上,奔袭魏军后方的陈仓一带,重点打击司马懿的后方补给线。”
这一番连续的说话,让诸葛亮剧烈中咳了起来,消瘦的身体在风中晃动着,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起来。
“丞相,你要保重身体,父亲去交州之前,可再三关照,不能让你受累了。”诸葛亮亲兵将校之中,一名年轻的军校急急下马,将诸葛亮弯下的身体扶住。
诸葛亮得了臂助,终于稳住了身形,抬眼看去,恍惚间,似乎是刘封站在面前。
“元通,是你吗?你从交州回来了?”
诸葛亮激动的抓住年轻将校的甲袍,用力的摇晃了几下,待凝神再细看,却发现面前站着的,不是刘封,而是刘封与关银屏所生的儿子刘玮。
“玮儿,原来是你。唉,眼睛昏花了,放心吧,我这一把老骨头,还不会这么快去见先帝,我不会让司马仲达看笑话的。”
诸葛亮勉力的笑了笑,在刘玮的携扶下,重新回到车驾内。
在刘玮的身后,另一个身量稍矮的汉军小校灵巧的抢先一步,将刚才凌乱的锦裘重新铺好,然后扶着慢慢的靠了下来。
“梓生,你也来了,汝父亲可好?”诸葛亮欣慰的看着忙碌的两人,轻声问道。
陆梓生听言,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点头道:“多谢丞相关心,吾父亲在梓潼安好,他说了,大军粮秣调运,只要是过梓潼的,绝不给丞相拖后腿。”
“好,好.....。元通、公绩,养了一对好佳儿呐。”诸葛亮高兴的赞许道。
刘玮、陆梓生这一对少年儿郎,自小青梅竹马,这一次他们两个跟着诸葛亮出征,也是出于刘封的授意。
他远在天南,鞭长莫及,反而是梓潼的刘玮、陆梓生,正好在诸葛亮行军北上的道上,随同北上既能增长军中阅历,又能照顾一下诸葛亮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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