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是个固执的人，朝堂上面暗流涌动，关于陆子吟的攻悍奏章所用的白纸可以供三五个童生用上一年。
他只是按下不表，这是表态，但也不是表态。
若是强硬支持，自然是驳斥，站在陆子吟身前。而非现在这样，看似支持，却是一言不发的支持，无疑是纵容了下面人的反对。
滔滔不绝的反对声由此升起，哪怕这一封封奏章并未交给内阁讨论，更没有送到陆子吟手中，可那官员就是要攻悍，说着与民争利。
他们却不是那百姓，更不是民。
而是士绅。
士绅都把一口好牙咬碎了，都没见到陆子吟妥协。
反倒是倭国来人，正好碰到平西侯。又是一桩对外贸易即将谈妥！
出过海的老海商都知道海贸利润有多大，倭国虽然穷了一点，但人口却不少，稍微培养一下，又是一个不小的市场。
眼下已经人人知道平西侯提出的条件，就等着倭国答应，签下城下之约，成为大明的藩属国。
嘉靖身为大明之主，自然对此事格外关心。倒不是全为了国事，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房钱。
钱多钱少另说，他在乎的是自己是否能够掌握此事的一切动态，洞悉世事。
他怕陆子吟从中密谋，做出
一些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情出来。此事虽不太可能，却也不得不防。
权利的根本，在他看来，就是自己掌握的琐碎多少息息相关。
“主子万岁爷，有南方来的急报。”
万寿宫门口，李芳匆匆而来，在进入宫殿之后，却是耐着性子，每一步都走得一板一眼，叫人挑不出来毛病。他看了一眼此刻正在侍奉皇帝的大太监黄锦，微微颔首。
对方也是用眼神示意，皇帝心情不错。
短暂交流之后，他拜在地上，等着嘉靖开口。
“念。”
嘉靖头也不抬的开口，他正在打坐，将玉熙宫中的一切，都迁移到了这万寿宫当中。
不，是将万寿宫的一切在失火后，迁移到了玉熙宫中。玉熙宫的名字，哪有万寿宫的名字寓意深远。
现在万寿宫修缮完成，他自然是再度搬入万寿宫中，连带着大明的政治中心，也从玉熙宫搬迁到了万寿宫中。
“奴婢领命。”
“二十九年八月十一，南洋小国吕宋商船中南蛮西班牙人在广州与大明商贾发生冲突，死七人，伤三十四人......”
“嗯？”
嘉靖诧异的睁开眼睛，发出鼻音。广州府虽远，却也是大明的一部分，此刻闹腾起来，自己这做皇帝的，也不
好不闻不问。
更何况死人了，有人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
想到这里，他愈发耐心听着关于南方的的禀告，也愈发确信，这是一场暴风雨的前奏。
果不其然，李芳所在的司礼监，以及严嵩掌控的内阁当中，两三日件，各地的奏章如同飞雪一般，来的快捷，直叫这些上位者都有些沉不住气。他们自然知道下面人的心思，偏偏这并非是他们能够一言决断的事情。
只有大明皇帝，才能决定此事的走向，他们只是爪牙罢了。
即便是身处在府邸当中，素来深居简出，准备前往辽东的陆子吟，也受到了波及。
平西侯府门前，无数士人，小官聚集，他们群情激愤，为首的人更是仗着上面有人，说话肆无忌惮：“都大声点，你们怕他作甚？那平西侯勾结外邦，打压我大明商贾，实在可恶。”
此人跳出来之后，又有人跳出来大声道：“就是，许他做事，不许我等言说？我大明言论自由！此话当初平西侯也说过。他要不认，我倒要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管他是平西侯，还是什么侯，你们怕的人现在就走，遇到事儿，我们来抗！我是不怕此獠的。区区一个勋贵，算什么！”
无数人都在应和，
更无几个人敢于离开。倒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此番聚集而来的都是亲朋旧友，此刻走了，岂不是叫人笑话。
坐实了自己怕那平西侯？
这可是大明！就连皇帝，文官都不怕，更别说勋贵，一个侯爷了！
总不能陆子吟拔刀杀人吧？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平西侯可敢出来一见！”
人群当中，不乏有人喊出陆子吟出来解释一说。可门里面，几个卫士黑着脸，确实没想到这些腐儒竟然敢在门口集结，堵住大门。
他们连忙派人禀告，全然不知道人群外面，有一些目光正在注视。
“侯爷，走后门吧。”
管家拦在陆子吟身边，苦苦哀求：“门口都叫那些学生堵满了，那些士人叫骂不休，侯爷您出去了，指不定他们会闹出多大的事来。”
陆子吟道：“出不出去又如何？就任由他们胡乱折腾？我大明如今蒸蒸日上，陛下不管，司礼监不管，内阁不管。这国事要不了几日，便又是十年之前的模样，是——亡国之兆。”
最后四个字陆子吟并未吐露出来，这话对谁来说，分量大不一样。放在乱臣贼子看来，这是天大的好事。
可对那些对大明还有几分希冀的人听去，却像是晴空霹雳。
管他们叫什么身份，都是一码事，心中都凄苦至极。
没人想要看着自打自己出生便已经存在的古老国度毁于一旦，想看着自己的一切随着这古老国度彻底崩塌。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道理，小老百姓心中清楚地很。
当下大明虽有不少问题，却总归是上下一心，还未到王朝末年。
“再说了，他们要我出去一叙，那就出去说说话，看看他们脑袋里面装的是不是豆渣。”
“行了，有他们护卫，你怕甚？”
陆子吟冲着自己身边的卫士一笑，外面的秀才有再大的本事，遇到这大明的强军，也无甚作为。
更何况自己最不怕的就是嘴炮，更没有息事宁人的念头。
他们欺负上门，那就自己打将出去！
“嘎吱！”
朱色的大门缓缓打开，门里面的人还未走出，外面的人倒是顿了顿，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数百双眸子盯着大门，等着有人从正门出来。
先是数名军士，他们衣甲齐备，生的虎背熊腰，浑身都是肃杀之气。这些汉子早年便效力于陆子吟身边，如今能够留在身边护卫，是亲信当中的亲信，没一条汉子手中都沾染不下十条命，都是从战场上面摸爬滚打活下来的狠人，而非幸运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