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吟跟朱载坖回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
在城外驿站睡了一个囫囵觉之后,天已经大亮。黄锦一夜未眠,倒不是他不想睡,而是他骑马不行,只能在马车里面紧赶慢赶,到了开平中屯卫后,才能搭乘马拉火车,在天亮之前赶到京师外面。
天微微亮,城门还未打开。
京师还未苏醒,这大明的心腹之地,仍旧处于混沌当中。
他找到两位小祖宗,尤其是平西侯陆子吟:“侯爷,陛下暴怒,您总得想想办法。裕王爷可不是您,要是陛下对他不满......”
“陛下身居玉熙宫中,不知裕王殿下在京营当中颇有欢迎,此战之后,他在军中更会受到无数人拥戴。我大明皇族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军队当中颇受拥戴。宗室子弟当中,裕王殿下做出表率,日后会有更多人园艺为大明而战。”
“这是好事。”
黄锦苦笑连连,他哪知道这些,也不在乎这些。在他看来,朱载坖的安全就是天大的事情。若是朱载坖也出事儿了,大明就只剩下一个景王可能继承大统。
可景王的身子骨跟太子爷也相差不远。
说句不该说的话,那两兄弟,都不是长寿的样子。
眼下大明真正的继承人也就朱载坖一个人
,尤其是他身边站在陆子吟,现在似乎还有一定的军队支持。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中狐疑,一时间也不知道陆子吟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但总归,解铃还须系铃人。
“侯爷,这是什么好事儿啊?我大明当下以稳定为主,您瞧瞧眼下的事儿,稍有不慎,我大明便会乱作一团。为了大明,侯爷您一定要劝阻裕王爷,让他不要上战场。”
陆子吟微微颔首:“这一次是意外,我的本意是让裕王爷感受一下战场,却没想到他倒是立功了。”
说起这个,他也是一阵无语。千余人的夜不收,接战的不过五支小队,百分之五的概率,硬是被朱载坖遇到了不说。
他跟徐邦宁,甚至还杀人立功。
这样的功勋放在哪儿都不值一提,但他们是勋贵,是皇亲国戚,那就是大功一件。
至少现在大明又有勋贵上战场,为大明效力。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想必陛下听到搞这个消息,应该会开心一点。”黄锦叹了口气。
大明跟女真人之间的关系时好时坏,现在似乎要走向终章了。像他这样的人,倒是由衷的希望裕王爷朱载坖能够上位。
尤其是朱载坖踩着女真人上位!
从那些在关外,再到山海关,
缄默的军士,还有那一匹匹嘶鸣的战马。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也知道朱载坖看到的东西比自己更多,他是亲身经历过的。
他没杀过人,但下令杀死的人不计其数。
但这不一样。
“总督,殿下洗漱好了。”
随着一个随从到来,陆子吟收敛心思,冲着黄锦一笑:“黄公公,收拾一下,咱们该出发了。是时候去挨骂了。”
黄锦莞尔一笑,读懂了他的心思。
朱载坖没错,错的都是陆子吟一个人。
玉熙宫,今天嘉靖特意不让朱寿瑛进入玉熙宫中,父女两个心知肚明,都知道对方绝对会在商讨当中吵起来。
索性他们便都忙于自己的事情去了,不去管对方如何面对当下的乱局。
太子殡天,对大明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小事,这代表着洗牌。
偏偏嘉靖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这里面有陆子吟,亦或者别人插手其中。
似乎他们都跟太子的死没有关系。
不得已,嘉靖只能将自己的目光放在看起来不那么重要的朱载坖身上,这是他仅剩的两个儿子之一。
后世对嘉靖自从宫乱之后再无子嗣有无数猜测,当然最大可能性还是直接萎了,对女人失去兴致。
随后的二十四年,嘉靖几乎每一天都是
在玉熙宫当中度过,所做的事情也都是修道,跟朝臣斗争。
他是皇帝,也是大明官僚体系当中的一员,必须争夺,才能获得更多的权力。
当陆子吟随着朱载坖进入玉熙宫后,他再无表情,只是打坐,念经。
“儿臣朱载坖,拜见父皇。”
“臣陆子吟,拜见陛下。”
他们也不说话,拜倒在地上便一动不动。行礼,自从来到这个时代,陆子吟已经习惯了这种“礼仪”。
上位者强加给下位者的“礼仪”,根本目的还是想要借此机会欺压下层,彰显权威。
似乎将人分成三六九等,他们就赢了一样。
不,他们真的赢了。
陆子吟在心中盘算着什么,却忽的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父皇,我大明还有诸多事务需要忙碌,您没事就把平西侯留在玉熙宫中陪您打坐?”
那是朱寿瑛的声音,她从不听话,明知故犯。
嘉靖不动,倒是朱载坖偷看了自己阿姐一眼,眼中多少有些敬佩。
他是不敢这样跟嘉靖说话的。
不是不想,而是被父权压得喘不过气,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
“就在前日,江浙海军已经北上,停靠在天津卫。若无意外,在三五日海军将前往朝鲜,与他们谈及粮食问题。父皇
是想要朝中大臣负责此事?还是想让平西侯负责?”
她咄咄逼人,很不喜欢跪拜礼。
嘉靖在心中又说了几遍女大不中留后,还是叹了口气:“朱载坖,你可知罪?”
朱载坖不动声色的回答:“回禀父皇,儿臣知罪。”
“??”朱寿瑛一怔,想要说话却被陆子吟的目光阻止。
下一息,朱载坖的声音愈发响亮:“儿臣此番督军,又在军官团当中受训,此番奉命出关,是儿臣的罪过。儿臣不应该让父皇如此担心,还请父皇责罚。”
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
什么军令如山都是笑话。现在要提及的是孝道。不是自己出关,而是自己出关没有跟自己父皇禀告,仅此而已。
执行军令有什么错?他宁愿不当这个殿下,也想要当一个小兵,驰骋在疆场上面,而非是蜷缩在紫禁城中的某个角落,成年之后被赶出去。
“你怕吗?”
嘉靖没有按照常理出牌,而是问及一个不重要的东西。
你怕吗?
朱载坖迟疑了:“儿臣很怕,第一枪打空,是徐邦宁开枪,儿臣才反应过来。第二枪是徐邦宁换的弹药,儿臣扣动扳机的时候很怕,手很抖,但还是命中了女真人。后来,儿臣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