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过去，赵贞吉昏昏沉沉，他没想到陆子吟真的会治沙。
这一事务在诸多案牍当中，他看到过，却没有太过在意。即便是心学弟子，他信人定胜天，但却也没想过陆子吟会治沙。
尤其是当小队的骑兵出现在黄沙遍地的戈壁上面的时候，那一抹抹难得绿色让他瞪大眼睛。
这不是凉州府左近庄稼的绿色，而是隔壁当中漫漫黄沙当中的一抹葱绿，来自于人类的鬼斧神工。
一个个小小的坑里面，赫然是沙棘，以及凉州府内有的一些松树。
“孟静，身为一府知府，却不来看看这里，当真是你的失职。当下百姓过的好，只是一时。想要让他们年年都好，现在树木还来得及。”
陆子吟在马背上面指点江山，嘴炮他是不虚的，反正具体干活也不会让自己来。
自己一声令下，大把银子砸出去的效果比自己躬身耕种好一万倍。
“这些是？”赵贞吉翻身下马，看了又看。
“是海刚峰的成果，我让他做的事情，他做了之后，便在凉州府甘肃府内推广，勒令每家每户都要在隔壁种树，每年都要种活一两株。大片的是官府组织百姓种植的，零零散散的都是百姓种的。”
赵贞吉感慨
万千，惊叹回头：“果然我比海汝贤差了许多，不如他远诶。我本以为他只是一个秀才......”
“他是秀才，一个敢做事的秀才。这年头，想得太多的人，要么高中，要么落榜。他是后者。”
陆子吟很难评价科举制度，这玩意当然不好，但在这个时代科举已经是最公平的人才选拔方式。
海瑞不中，大概率是大明朝堂的问题，而非他自己。
赵贞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海瑞的才学自然不只是一个秀才应该有的。
寻常秀才只知道之乎者也，海瑞满腹韬略，都是治国的法子。这样的人却因为科举不中，以秀才身份屈居乡野。
若非平西侯真知灼见将其发觉，委以重任的话，他现在还是一个秀才，恐怕一辈子都难以中举。
“总督手下，海瑞这样的人究竟有多少?”赵贞吉忍不住看向陆子吟，认真地问道。
陆子吟想了想：“大明怀才不遇的人不少，但有才不能做事的人更多。这凉州府，西宁府同一时间设立府县，西宁府却远远不如凉州府。除了人口之外，更多的是孟静有治国之才，严德球没有。”
严世蕃绝顶聪明，却也改不了他出身富贵，从未脚踏实地做事，更与
大明百姓无法共情。
他根本不知道大明百姓要什么。不，就算他知道，他也不在意。
严世蕃还不是大明权贵，当权者，却也将权贵那一套学的淋漓尽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此番能够见到孟静在凉州府一展所长，乃是我凉州府百姓之幸。”陆子吟实话是说，整个大明就没有几个道德节操跟能力都能够跟赵贞吉相媲美的人。
陆子吟很清楚赵贞吉在历史当中的举动知者不多，大多数人对赵贞吉的了解来自于大明1566，根本不知道赵贞吉在朝堂上跟地方上的作为。
包括自己，最初对赵贞吉的印象都在不粘锅上面。后来看了明史陆子吟才明白赵贞吉是什么人，故而对其肃然起敬。
这是一个人，怎么就不能为自己所用？
“幸事？倒是侯爷能够担任陕西行都司的总督才是此地百姓之福。”
赵贞吉浅浅一笑，忽的提及另外一件事情：“不知侯爷是否知道近日朝廷要务？”
“什么？”陆子吟装作不知：“这些日子我四处奔波，只知道辽东战事停歇，倒不知道其他要务。”
赵贞吉很直接：“就在昨日，来自朝廷的邸报送来，内阁首辅严阁老派人南下清查盐税，让我大
明有了军费，能够维持辽东战局，也能够赏赐陕西行都司新军功绩。用不了几日朝廷就会颁布圣旨，赏赐诸军。”
“此外，朝廷想要改革辽东军户。”
他大有深意的看向陆子吟，心知肚明陆子吟之前便上书反对过此事。只是朝堂上下，无人在乎此事。
你陆子吟能够改革，朝廷就不能改革了？荒谬。
但徐阶，赵贞吉等人置身事外，想的倒是没那么复杂，他们也预感到了辽东现在是火药桶，碰不得。
可改革是陛下拍板的事情，大明上下，谁能阻止皇帝的意志？
陆子吟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自己是该冷漠的幸灾乐祸，还是为大明做点事情，改变一下辽东必败的战局。
哪怕自己都觉得自己伪善。
“辽东战局还会有所变动，明年户部绝对没有银子支撑。哪怕每战都胜，消耗的钱粮都是天文数字。”
半晌，他才说道。
赵贞吉等了许久，等的却不是这样一番话，他笑笑道：“辽东局势不过是小患，我大明当下最重要的是开海。”
开海？
陆子吟闻言一怔，想到了一种可能。
“开海虽好，却不是现在能做的。”他摆摆手，暂时不想插手其中。
赵贞吉被不解风情的陆子吟用不算是拒绝的方式拒绝，他难掩失望，但还是礼貌的将陆子吟引入府衙当中，见到了凉州府上下官员。
“下官拜见总督。”
陆子吟没说话，只是看向赵贞吉：“孟静，谁让他们来的？”
不等赵贞吉回答，便有一个官员回答道：“此事不关府尊的事情，是下官听闻总督将要回来......”
“本侯让你说话了吗？徐子健，让文吏书信一封，此间官员擅自离地，说话之人免职，其他人姑且念着是初犯，就不过度惩戒。待到明年秋收，凉州府内但凡有一县人口土地税赋不能倍增，同样免职。”
徐子健没有叫人，他刷刷的扫过，将在场官员的职位一一道出。方才声音最大的赫然是凉州府下面的一个县，在百里之外的一个小县。
赵贞吉无话可说，他也不喜欢迎来送往，可人家来了便是情谊。偏偏陆子吟不近人情的好，或许在陕西行都司自己也能上行下效，免了迎来送往。
“都散了吧，不过总督，晚宴都备好了。”
“三菜一汤，其余的做好了的话，你也跟着他们以儆效尤。”
陆子吟懒得废话，三言两语之后便入了厅堂，看到了三桌子美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