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已经消失，转变成为漫长的走廊。
南边是草原人从未见过的汪阳大海，他们并不知道这并非是真正的大海，而是渤海。即便如此，牧民们仍旧跪在滩涂上，感慨着长生天的伟力。
一些明军冷眼旁观，他们并不在乎牧民们朴素的感情，他们只知道往西三十多里路，便是嘉峪关。
数千里的奔波让他们疲倦，迫切想要回到关内。
哪怕关内还有数百里的路要走，那也比在关外安稳。
关内是家。
负责此处的千总范强仍旧按照战时布置人手，夜不收早早地泼洒出去，数十里之内的风吹草动，他一清二楚。
可不知为何，越是靠近山海关，他越是觉得心神不宁。并非是马上回家的缘故，而是从大兴安岭以南进入辽东之后，每天都有夜不收能够看到此地土著，一些鞑靼人的部落，以及女真人。
女真人并非是两宋之交的女真人。而是在大明建国后不断穿越林海，投靠大明的人。他们被冠以女真人的称呼，在辽东渔牧为生。
在这个时候，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人紧张，更别说女真人出没。
“报！”
就在范强思索的时候，却见数骑本奔来，为首一人道：“千总，山海关守将祖仁拒绝派
遣骑兵护送牲口。”
范强目光一凝，恼道：“山海关守将？他算什么东西！来人，加强戒备，等过了山海关，我便要参他一本，叫他们这些军户知道，我大明新军在伯爷，陛下心中的份量。”
他本想说陆子吟，却想到自己是新军一员，不管内心如何想，表面还是要尊重皇帝的。更何况自家总督，伯爷，未必能够管辖山海关。
但皇帝可以。
“从宁夏榆林再到大同，大明九边亲如兄弟，到了这辽东，他们山海关不把咱们嘉峪关当回事儿，什么玩意儿。”
一个把总怒骂，扯着西北方言，骂起人来直叫一旁的军汉哄笑，一时间整个军队当中，都是笑声。
就连一些听得懂简单大明官话的鞑靼人也笑了几声。
“有骑兵来了。”
哄笑当中，又是数骑到来，他们却不是从山海关来的那样愤愤不平，而是大叫道：“数千女真人，数千女真人跟鞑靼人反了！”
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让范强莞尔一笑，但随后他很快冷静下来：“吹角号，全军集结。让牧民随军作战，杀敌抚恤皆按照我大明计算。”
“是！”
号角联营，无数明军听到角号，立马从五人十人变成五十人，一百人。
他们分散
各处，此刻集结起来，却是无比迅猛。
鞑靼人也是如此，他们虽然听不懂太多的大明官话，却也知道“呼啦”的含义。
号角是集结，“呼啦”是冲锋。
而在集结之后，自然有通晓大明官话，鞑靼人语言的人告诉他们自己该做什么！
得益于鞑靼人全民皆兵的特性，除了部分少年留守，看守牛羊之外，数千人呼啦啦的集结而来，好似大雁振翅，雁群转向。
无数小小的黑点在草原上集结的时候，范强就在队伍最前，他挥动长枪道：“杀敌，立功！”
明军云从：“杀敌，立功！”
鞑靼人用怪异的腔调吼出自己的声音：“杀敌，立功！”
“千总，咱们现在有数千人！”
一个把总惊道。
范强脸色不变：“你带领本部人马，我再给你三百人，中军给你。无论如何，中军只能进，不能退！”
“千总您是要指挥鞑靼人？”
“鞑靼人都是轻骑兵，正面作战比不上我大明精锐，我要带着他们包抄后路，你只有四百人，对面有数千人。”
“我不怕他们，我怕牲口损失太大。”
范强伸手拍了一下把总的头盔，舔舔嘴唇：“破了眼前的敌人，他们脑袋，牲口，女人都是咱们的。”
“也对。”把总笑不出来，却看到了希望。
不管再大的损失，只要把这些人全家杀了，都能弥补。
“求援吗？”最后，他问道。
“待会挑选一个战死的夜不收，就说他去求援而死。”范强摇摇头，援兵真要来的话，早就来了，根本不用自己去求。
陛下的旨意是大明九边配合商队，偏偏山海关那个叫祖仁的王八蛋想死。
那就让他去死。
求援而不至，山海关守军上下，都该改革，从军户变成大明新军。
“结阵。”
不言而喻的默契在军阵当中弥漫，火枪手下马结阵，他们只有二百人，在五百人的编制当中，配合二百骑兵，一百夜不收作战。
战争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展开。
几乎所有人都将敌人当做是女真人，熟练地拔出战刀，平举火枪，看着地平线上面飞一般闪现的敌人。
那是整装待发女真人，骑兵为主，甲胄以皮甲为主。
第一眼，留守的把总便看清楚了那一支敌军的模样。
同一样时间，建州右卫头领王杲冷冷的看向数目不过数百的明军。
他看到了，无数鞑靼人奔走，消失在地平线上，只有数百明军看守着数以百万计的牛羊，那是财富
，那是女真人不曾拥有的巨额财富。
“消息属实，鞑靼人不堪一战，分出千人护卫右翼，全军压上，吃掉这一支明军，这些牲口便是咱们的。”
王杲目光如刀，心已经不在平静。
那是牛羊，数不尽的财富。
大明却不放在眼中，以数百明军看守，召集万余鞑靼人放牧。
天授之，自己不取，又如何立足建州为王？
“主子，奴才愿意为先锋。”
战斗开始之前，一个女真人请战。
他是王杲的奴才，是他的奴隶。此刻女真人仍旧处在奴隶社会，生死都系在自己主人手中。
“去吧，我给你一千包衣，一千女真健儿。我要你一战而胜，将这一支明军歼灭，将他们的脑袋送到山海关去，让大明皇帝知道草原上的俺达不堪一击，我王杲才是草原主人！”
“奴才不会让主子失望，奴才会杀光明人，让主子成为草原的主人。”
王杲面沉如水，他对大明有挥之不去的野心。
这是骨子里面的东西，此刻正在滋生，在疯狂生长。
他自信，大明的兵，自己一个冲锋就能将其打垮。
哪怕是辽东最精锐的士兵，哪怕是俺达，自己也不怕。
此战必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