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严世蕃答应之后,回到家中仍旧有些不安。
事关家庭大事,他不敢一个人复盘,便在家中,等到日暮,才等到父亲严嵩归来。
“谈完了?”
严嵩老成谋国不假,他人老成精,只看了一眼在厅堂当中坐立不安的严世蕃,就训斥道:“你这半年纪,还如此急躁,来日如何去陕西行都司当官?外官不是京官,那异族,地方官吏,说不卖你面子,就不卖你面子。”
“做官要学会养气,不急不躁。就算是那平西侯没有答应,为父亲自出马,应当能够将其说服.....”
“父亲,不是没答应,是答应了。这样,您跟我去书房说说。”
厅堂宽大紧凑,里面各色家具屏风摆放整齐,其中帘子多是松江棉布,杭州的丝绸。桌子椅子则是琼州黄花梨,云贵的檀木交由匠师精心打造而成,成本昂贵。
书房略小,里面装潢更多书卷之气,一排排书架当中却是一张书桌,几张太师椅。
严世蕃搀扶着的严嵩坐下,立马开始喋喋不休,将自己下午跟陆子吟所见所说的话一一转述之后,他并无太多埋怨,只是冷漠。
“陆子吟所求甚大,他是在威胁父亲您老人家,等他日后羽翼
丰满,必定是父亲您的大敌!”他野心勃勃,对陆子吟是即合作,也警惕。
他心知肚明,陆子吟现在在朝堂上面的资历不足,但他在地方上深耕,年纪轻轻便是一方总督,来日进入内阁,成为首辅,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错了。”
严嵩漫不经心的端起清茶,浅尝即止:“这大明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圣上的。平西侯乃是我大明重臣,他日后羽翼越是丰满,你我父子越是重要。这一次,我为你谋了一个外放的差使,不求你做出多少成绩,只要比那些庸人强上一筹足矣。”
“大明朝堂上,始终需要有人制衡,管他是夏言还是陆子吟,还是那些文官,都要你我从中说项,圣上的话才有人愿意听,才有人愿意执行。你我都是圣上的臣子,跟他们不一样。”
严嵩目光如炬,大明权利不断相争,到头来已经变成多方角逐,嘉靖皇帝剧中调节的现状。无论是陆子吟,还是文官,都没有能力挑战大明最根本的运行基准。
“吾儿,文官也好,平西侯也罢,他们越强,陛下就越需要你我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为陛下所用。”
严世蕃大受震撼,他还不是后世明史当中那个权倾朝野
的严世蕃,他聪慧,但青涩稚嫩。
他脑袋里面闪过诸多念头,一时间如同醍醐灌顶,明白了这一切的因缘际会。
书房里面,他经受了前所未有的蜕变,总算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自己被皇帝优待不是因为自己父亲对皇帝忠心耿耿。
而是他需要自己父亲。
忠诚很廉价,但也不是谁都能够拥有,谁都能够获得的。
作为皇帝,嘉靖根本没有资格挑选自己的臣子,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冲着利益而取得,是为了自己而选的。
“夏言崛起,他要父亲。平西侯崛起,他也要父亲。”
“吾儿聪慧,这么一点道理怎么半晌都想不明白......”
“父亲,儿子想明白了。儿子就要去陕西行都司做事,让陛下看看。我大明除了平西侯手下的人之外,也有人能够在陕西行都司的事务上面做出成绩,让陛下安心调走陆子吟,让陕西行都司改为行省。”
严世蕃语速极快,他眯着眼睛,将自己所想一一道出。
严嵩闻言哂然:“好啊,你倒是比方才多了几分为政经验。此番外任,你愿意去陕西行都司最好不过。要跟平西侯合作,也要保持距离,给自己留一条路。”
“还
请父亲推举儿子担任西宁府知府,管辖高原,吐蕃诸多部落。”
严世蕃目光锐利,一旦想明白了,他说话也变得干脆利落。在严嵩面前,他没有任何遮掩,他想要上进,在大明现如今的框架下面,多做一些事情,以此证明自己才是大明最优秀的人。
大明不只有一个陆子吟,还有一个严世蕃。
“不错,我大明的确需要几个知府治理地方,西宁卫地处高原,可谓是苦寒之地。可越是苦寒的地方,越是容易做出成绩。教化百姓,开垦田地,广开商贸,哪一个都能让你在西宁府快速站稳跟脚。”
“他是总督,是陕西巡抚,是你的上官,谨遵自己的身份,如常对待,不要与他有太多私交。一二年内,我必定在朝堂站稳跟脚,介时朝廷需要一个布政使,总督,最好是从陕西行都司擢升。”
“他手下的人比他还要稚嫩,在官场上的资历不足,到头来还的是你掌控陕西行都司,好叫陛下放心。”
严嵩娓娓道来,他跟严世蕃所想并不一样,他要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
“旁的事情,按照平西侯所言去做便是。钱,你真的缺吗?”
严嵩虽与陆子吟同在京师,他却是除了国家大事
之外,一点也不愿意沾染陆子吟。帝党这一身份复杂,在自己掌控朝堂之前,只有虚名,需要皇帝信任。
没有皇帝信任,自己什么都不是。
背景不如人,能力更甚一筹又如何?
大明只需要一个陆子吟进行改革,不需要一个严嵩与之一道改革。
“儿臣不缺,只是那东南,真的要平西侯去?儿子就不能去吗?”
严嵩不满的瞪着自己儿子:“说什么蠢话!当帝党本就自决于文官,现在你还要去江南士绅的家里面,逼着他们把钱粮交出来,你老子都没这个本事,你有这个本事?”
“钱粮在什么地方,你以为我大明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没一个人知道,就你聪明绝顶?”
“平西侯有钱,有兵。你去了江浙,不是死在士绅手中,便是死在兵将手中。你说,我大明最不能做的事情是什么?”
“儿子不知道。”这一息中,严世蕃想了很多,无数念头一闪而过,一个个人影消失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不知道。
“虎口夺食。”
严嵩老道,娓娓道来:“江浙士绅争论不休,半数想要开海,半数想要独占海贸,三五年内,他们也讨论不出什么。你去你死,平西侯去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