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之中,夏言深居首位,他脸色铁青,眼见内阁六部大臣都来齐了之后,方才开口说道:“都看看吧。”
那是一封奏疏,不长。但从夏言之后,每一个人都看了许久,才递交给下一个人。
严嵩在内阁当中只是阁老,礼部尚书的身份,更是让他在内阁当中没有多少发言权。
大明六部,权力最大的是吏部,负责选官;其次是户部,掌控大明财政;兵部工部处于中流;而刑部跟礼部,在大明是出了名的小透明,专业性强,不像其他四部,什么都可以插一手。
在内阁当中,他也是如此,权力不大,但跟皇帝关系好,一手青词更是写的让皇帝颇为满意。
此刻他观察着其他的人神色,却见自夏言以降,文官们的脸色大多不好。再有涵养的人,看到奏疏的一瞬间,都失神了。
“夏阁老,陕西行都司之事事关重大,不能大意!平西伯坐镇边塞,身后是百万百姓。若是西北不宁,不单单是今岁无数钱粮将要流入西北,未来数年也会如此!”
“我大明今岁钱粮,四分之一来自于东南沿海,四分之一来自于西北。东南沿海倭乱没有钱粮上缴户部,西北也没有。今年
别提税制改革,为满朝文武加俸禄,不欠俸禄,便是好事。”
户部尚书李维脸色最差,他是主管户部的,知道大明今年的钱粮是从哪儿来的。
陕西行都司无法偿还从户部,陛下手中借去的钱粮,无法缴纳赋税也就罢了,也就是嘉靖二十九年的日子难过一些。
可这要支援陕西行都司钱粮,大明哪里还有钱粮支援陆子吟。
“阁老,陕西行都司抓捕数万人,现在刑部上下忙做一团,无数人都在为陕西行都司抓捕的军户,士绅都说自己没有冤情,是那陆子吟胡乱抓人,没收官绅土地,乃是国贼!”
刑部尚书喻茂坚字字珠玑,他在朝堂上面分量不重,此刻说话,却是代表了许多人的心思。
没有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大明上下争锋不断,实数常情,也无人在乎。
现在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满朝文武已经将夏言恨之入骨。
大明现在不仅仅是户部被影响,刑部,吏部也被影响。刑部关押的犯人是以往的十数倍,同样的人手,十多倍的工作量,刑部唯一的指望就是钱。
现在加班工资都没了,刑部上下听到这个消息,都会闹起来。
一时间,内阁当中
风雨飘摇。
这里面大半是钱闹的,少部分是升迁导致的。
自从夏言不允陆子吟官衔提升到从三品之后,司礼监在任何人事升迁上,没有披红。
一个多月的时间,足以让更多人对夏言不满。
严嵩拿到奏章的时候,场面已经混乱。原本对夏言颇为支持的官员此刻都不说话了,内阁六部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让他意外的很。
“陕西行都司既然已经交给平西伯,若是平西伯做不到,换一个人去便是......”
喻茂坚幽幽问道:“平西伯有大功,若是调遣回京师,如何安置,是升正三品,还是从二品?是去江浙福建,还是广东巡抚,都督一方?”
一群蠢货,现在居然还想将陆子吟调回来。
陆子吟在西北干得好好的,功勋卓著。随便去一个人接手,维稳不在话下,可想要继续改革,谁有那个胆子?陆子吟都搞不定的事情,大明上下文臣武将无数,谁能够做到?
更重要的是,陆子吟怎么安排?
徐阶他们好不容易把陆子吟赶到西北,现在调回来,陆子吟手中权力更大,根基更深。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夏言按住陆子吟的升迁,不允他升官。
“诸位,胡宗宪跟陆子吟弟子张居正的书信也送到了京师,是锦衣卫送的,说得估计都是关于开海,江浙的事情。倭乱频发,今岁江浙南直隶的钱粮,朝廷是指望不上了。”
李维再度开口,说的话让内阁更是议论纷纷。
此时此刻,即便是稳坐钓鱼台的夏言,也吃了一惊。
“可有人知道张居正他们上书说了什么?”
“锦衣卫送的信,具体内容谁也不知道,但东南没有赋税上缴,却是南京与江浙南直隶的布政司,南京户部说的。”
李维冲着夏言拱了拱手,也不知道夏言是怎么了。
那陆子吟横空出世,谁的人也不是。偏偏夏言要压着他,现在压不住了倒是小事儿,继续折腾起来,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只怕会有更大的乱子。
西北现在离不开陆子吟,东南同样也离不开陆子吟!
要是陆子吟现在就在江浙,东南省份的税赋,怎么也不会一文钱都交不上来。
什么倭乱,都是借口罢了。各省,南京六部截留一部分之后,再以抗倭借口贪墨,下面人人有份,人人都不敢说。
陆子吟敢在西北抓几万人,他敢在江浙南直隶抓几十万人?
百万漕工衣食
所系,谁敢动?
“今岁开年,朝廷还有结余,李子忠,这些钱粮去哪儿了?”
夏言缓缓开口,却已经晚了,那李维当即回答:“阁老说笑了,钱粮我大明不缺,可都送去了陕西行都司,前些日子平西伯说得钱粮牛马,到了陕西之后,本是要送往中原,却因为抓捕士绅军户太多,需要筹措军粮,就地出售,钱粮都运输去了陕西行都司。”
“朝中支出数百万之巨,今岁应当有部分送还户部,却因为陕西行都司内部不稳,军户士绅违抗政令,平西伯不得不又从陕西,四川,河南等地募兵二万,这些银子,本应该明年,或是后年再用。”
“平西伯原本的计划是明年募兵,彻底改革陕西行都司的军户制度,全都换成我大明新军。两万人,单是军饷,一年便是一百五十万两,军械吃喝更是一笔天文数字。”
“这笔开支,原本会晚上一年,数百万两白银,足以支撑我大明今岁财政结余。”李维对夏言仅存的好感荡然无存。
朝中朋党不少,夏言虽然是文官的一份子,领头羊,却不是文官的主人,人人都想取而代之。
现在夏言得罪陆子吟,扰乱时局的锅,他不想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