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畋其实不用思考就能给出一个答案,倒不是他有多么多么的骁勇善战,而是他不敢违逆陆子吟的命令。
哪怕这只是陆子吟寻常的一句话,他还是不免会多想一些。
尤其是他看到了萧文奎之后,一度以为自己的位置会被取代。
于是他连夜叩见陆子吟,见到的却只是张四维。
张四维打着哈欠,一脸不满:“郑千总不睡觉在这里作甚?难道是有什么事情要禀告总督?”
郑畋立马惶恐:“大人恕罪,卑职冒昧前来,是为了出塞一事。卑职已经考虑清楚,此战一定不会坠了总督威名,一定会将鞑靼人彻底打垮。”
“用不着说大话,好好睡觉,有事儿明天再说。这点小事我就懒得禀告总督了,明天再说。”
小事儿?郑畋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味来,发现自己所在乎的一切,在陆子吟看来,或许真就是小事一桩。
在这大明西北,不知不觉当中,陆子吟已经成了比皇帝权威更重的无冕之王。
他的一句话,比皇帝的话更好用。
对士兵,陆子吟是衣食父母,改编过的士卒们都将陆子吟当做是自己效忠的对象。没有改编的军户眼巴巴的等着改编,也想要新军的待遇。
一个月六两银子的俸禄,足以让他们忘记自己的上官,倒向陆子吟的怀抱。
一些小旗总旗也是如此,他们一个月也拿不到那么多银子,宁愿降职,也要加入新军。
对百姓来说,陆子吟带来的变化更加明显。
别的不提,单单是免除劳役,这就够了。旋即以工代赈,让百姓修缮河道,水利设施,给百姓带来的额外收入,对饥一年寒一年的庶民来说,跟白捡的一样。
林林种种,一个月的事情,陆子吟花了近百万两白银的效果显著,人心都在他身上。
一个正四品的总督免除一个二品官员都变得顺理成章,别的事情,都是小事儿。
郑畋一夜未眠,再度拜见陆子吟的时候,陆子吟依旧不在。
他只看到了自己的竞争对手萧文奎,比自己年轻,年纪可以当自己儿子,不,是孙子的萧文奎。
“敢问萧千总,总督何在?”
“从甘肃镇抽调过来的两千人马已经入城,正在接管嘉峪关的防御。若无意外,现在已经完成。我奉命而来,等待张县令到来,喝杯茶之后,另有要事。”
萧文奎的声音戛然而止,这一番话郑畋只觉得刺耳。
郑畋问:“可是要出塞?”
“郑千总
也知道?此番出塞目标不过是几个鞑靼人部落,用兵妥当的话,未必不能一兵不损,便将其彻底的打垮。我大明雄兵数十年不曾出塞,以至于哈密卫等地现在被叶尔羌人占据。”
“郑千总不想出塞的话,这一次我可以代劳。”
萧文奎开始自己的表演,他心中清楚,郑畋才是这一次行动的主将,他将出塞,自己作为副将。
只不过他不理解,为什么郑畋像一个傻瓜一样,会在这种事情上面与犹豫。
他错了,错的不是对时局的了解,而是对中老年人心思的了解。郑畋只是担心,却还没有到恐惧的地步。
“不必了,毕竟是总督之令,我有事过去的甘肃镇总兵,对塞外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对那些鞑靼人部落所在的位置,虽不曾去过,却也算熟悉。”
郑畋站了起来,他想要赌一把。
读过书的人跟没读过书的人,在这个时候看法并不一致。郑畋读过书,他对陆子吟是恐惧为主。而萧文奎并没有读多少书,他更年轻,他早就开始赌博。
对陆子吟这样的外人,他们态度近乎一致,但在某些细节上面,却又截然相反。但有一点他们并无差别,都是想要将陆子吟当做跳板,却忘了
一个二元君主论的东西。
自从儒学兴盛后,便有二元君主论出现。这玩意儿很好理解,简单说就是皇帝是所有人的君主,学生是老师的人。
一个官员往往除了效忠皇帝,还需要效忠自己的老师,自己的引路人。在大明,师生名义一旦被确定,那就是无法更改的。
谁敢背弃师门,谁就会被全社会唾弃。就像严嵩那样没有背景,被文官排挤之后,成为帝党的人,更是人人都恨不得弄死他。
当然,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严嵩一党把持朝堂,霍乱大明。实际上大明这个位置,不管是谁上去了,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而平定大明倭寇的胡宗宪因为是被严嵩提拔起来的人,便只能跟严嵩站在一起,一起死在嘉靖死后的清算当中。
陆子吟从来不担心有人偏离自己的设想。除了郑畋之外,还有萧文奎,也能有其他人出塞,争夺这个殊荣。
带着新编的明军出塞,看似冒险,实则这些年鞑靼人的实力不断下滑,对草原的统治已经力不从心。
俺达死之后的草原已经归属于大明,只不过很多朝堂上面的大臣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思想老旧的就像是孔子那个时代的人,只知道之乎者也
,却不知道大明需要草原。
“来人,请他们进来!”
陆子吟召唤,请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鞑靼人部落的头领们。
这些人来意各不一样,但在陆子吟面前,却是一个比一个恭敬。无论是陆子吟的身份,还是他出塞击败俺达一事,都是他们不可磨灭的噩梦。
让噩梦延续下去,让大明的威严仍旧存在与鞑靼人的记忆当中,这才是陆子吟这一次的目的。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大明至高无上。
“都坐吧,想要什么东西直说就行,我让书吏记下来,待会汇总。只要你们把牛羊战马皮毛准备好,你们想要什么东西,我就给你们什么东西。”
陆子吟高高在上,不像是在交易,而像是在施舍某个东西。
“盐巴,茶叶,都行吗?”一个鞑靼人问道。
陆子吟点头:“这些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从今往后,都是敞开了供应,价码张四维你读一下。”
“卑职遵命。”张四维点头,开始朗读关于今岁贸易的固定价码。
从茶叶盐巴,再到丝绸棉布,无论是什么东西,一应明码标价,不同品质价格也有差别。
让张四维想不到的是,这些“极高”的价码,在鞑靼人看来,似乎却不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