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人难道从我们的衣着上,看不出我们的身份?!”
张居正先作了一揖,随后指了指身上的衣裳,淡然回道。
原来张居正、张胜之、徐时行三人统一的身穿交领道袍,头戴唐巾,这是很明显的当下大明正规秀才打扮。
至于为什么不是儒衫,那是因为当今圣上嘉靖皇帝,最喜欢道教。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比效之。
嘉靖皇帝平日里喜爱写青词,然后选出三四个青词宰辅。
喜欢穿龙纹道袍,整日里都呆在西苑吃丹药修仙修道,这些就不说了,今年就因为喜爱喝露水这件事,差点被宫女掐死!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放弃道教。
以至于到了嘉靖朝末期,一些三品文官为了讨好这位修仙皇帝,将自己的绯红官服都换成了道袍......
正是在这种环境下,或许会有一些没考上秀才,甚至连荫生,监生都不是的读书人,穿着儒衫,头戴方巾在大街上大摇大摆的闲逛。
但绝对不会出现,没有道教度牒,又或者没考上秀才、举人的读书人,身穿道袍在街上乱跑。
当然,在偏远的乡村这么穿,自然没人较真。
可这里是南京城!
县令杨清庆顿时被噎了个半死
,往常别人通过一顿“惊堂木”和“杀威棍”的洗礼,早就慌乱无神,自乱阵脚了。
可这徐时行和张居正一行人,怎么就这么淡定?
甚至县令杨清庆觉得,对方还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对他说话。
真是岂有此理!
县令杨清庆铁青着脸,愠怒道:“放肆,这里是公堂之上,到底是本官在问你,还是你在问本官?”
“信不信本官判你个言语藐视公堂之罪!”
张居正一点也不怕,而是侧身看向陆子吟,问道:“老师,大明律例中,有言语藐视公堂这罪名吗?”
陆子吟咧嘴一笑:“并没有!”
“我大明自太祖高皇帝立国以来,只不许书生妄谈国事,但从未说过不让书生在公堂之上发言。”
“大胆!你说没有就没有?”县令杨清庆的师爷看不下去了,许是立马拍桌子起身喝道:“他们身为秀才,能够不经请示大人就说话,也就算了了,你这小子和那商贾连秀才都不是,怎么敢如此的?”
“还不跪下!”
“公堂之上,哪有你这个师爷擅自插嘴的道理。”
康命新见波及到了自己,顿时眯眼出列道:“还有,谁说某是商贾的?某还就告诉你,秀才在某和陆少爷面前都不
够看!”
说罢,康命新竟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张长约一尺两寸,宽约七寸的官票。
随后他将其摊开,只见上面白纸硃字写有三十几个方正大字。
“康命新系南直隶扬州府宝应县人士,男,年三十八岁,面黑、有须一寸、于嘉靖五年中秀才,嘉靖十二年中举人,允许印信缴收部库,准许参加会试,南京吏部扬州司书!”
师爷还有些许迟疑,因为这硃笔官票,看上去还很新,像是假的一样。
他只能扭头看向自家东翁,却不曾想,县令杨清庆早就楞在了原地。
这硃笔官票他太熟悉了,因为他就是当了十几年应天府举人,最终才补的上元县县令的缺!
“那你呢?你难不成也是秀才、举人?”
县令杨清庆平复了一下心情,旋即看向在场唯一一个,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报明姓名的少年。
正在一堂门口的杨清廉心中冷笑,暗道:陆少爷?有本事你让我兄长,堂堂上元县县令也称呼你为陆少爷试试!
而此时的陆子吟并不知道杨清廉在心中腹诽着自己,待他看见杨清庆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后,沉吟了片刻,正欲开口。
一道不合时宜,且有点惊慌失措的声音,在一堂靠门口处响
起:“扬大人,草民可以替这位陆少爷证明,这位陆少爷不需要向您行跪礼!”
县令杨清庆狐疑的看了过去,站在汪世兴身旁的杨清廉亦是一脸疑惑:“汪老板,您怎么替......”
“闭嘴,某这是为你们好,不想让你们太难堪。”汪世兴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道。
尼X,这要是让他们知道,陆子吟不仅是进士,还是进士中鳌头般存在的话,还不得吓死他们?
接下来他所布的局,岂不是白费了?
县令杨清庆是不认识汪世兴的,因为同这类权贵白手套接触的人,基本上都是他的堂弟杨清廉,作为六品县令的他,自然得有一点官员该有的矜持,这也造成了一开始,他以为对方是莫志远、谷向文这个小团体的人。
可对方突然替徐时行这边的人说话,登时就让县令杨清庆迷茫了。
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好在县令杨清庆的乌师爷反应最快,立马从高台旁躬身窜到了县令杨清庆的身旁,低声解释了一番,前者这才恍然大悟后,神情凝重着,点头道:“既然汪掌柜给你担保了一番,那你且继续站着听审吧!”
陆子吟何其聪明也。
立马就明白了汪掌柜为什么要替自己说话,不过这
样也好,陆子吟巴不得省点事,因为他和汪掌柜一样,不想这么早散了这场好戏。
“咳咳!”
县令杨清庆干咳一声,言归正传道:“徐时行,本官且问你。”
“八月十六日,本科应天府乡试结束的当天,你可曾在贡院外,同莫志远对赌十万两银子?”
“不错。”
徐时行点头承认道。
“啪。”
县令杨清庆骤然拍响惊堂木,斥问道:“那你为何至今还不兑现?”
“兑现?兑现什么?”徐时行一脸茫然道。
“当然是那十万两银子!”县令杨清庆知道对方在装蒜,于是根本就不和徐时行墨迹,直接开口道:“白纸黑字写着,一式三份,你莫说你自己写的你不知道!”
“哦,杨大人所言的是这事啊。”徐时行点了点,恍然大悟道:“这个事情,我自然是承认的。”
“可杨大人您,为什么断言我输定了?”
“今日上午,一百三十八名中举之人榜单,早已公布出来,你们当中若是有人真就考中了解元,会不第一时间来到上元县县衙,让我们兑现赌注?”谷向文嗤笑道。
县令杨清庆点头,表示此话在理。
徐时行顿时不说话了,扭头看向自家老师陆子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