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太太话一出口,立时就被姚氏抓住了,满眼迸出了狂喜,“这样说,这门亲事你们同意了?”
“唉……你们先起来再说。”三老太太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口气,端足了架子。她得叫人知道,哪怕是要将方婳嫁给顾家,也不是他们的本意,完全是顾家逼迫。这,也好歹是不能叫人诟病的意思了。
“按说这事情,该由着我那个可怜的孙女的父母做主。只是她命苦,小小年纪失怙失恃的,让人心疼得很。说不得,好歹叫我一声祖母,我想着,还是能够说句话的。”
姚氏连忙擦了擦眼角泪水,在旁人的低声劝说下站了起来,“这位老太太深明大义!我知道我那畜生行事太过,哪怕是方姑娘一剑了结了他,我亦是不敢怨恨的。如今,只是想着方姑娘腹中已经有了顾家的骨肉,她年轻轻的小姑娘,往后又该如何呢?因此才大胆子厚着脸皮来求姑娘下嫁。若能得府上应允了亲事,往后,我必将方姑娘当做自己的女儿疼爱的!”
她回头,问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周老姨娘,“母亲,您也说句话!”
“对对,肯定将她供起来!”周老姨娘一家子往上追述三代,都是当奴才的,见识有限得很。小意奉承男人有的是手段,大庭广众之下说话,就有点儿没底气了,只顺着姚氏的话说。
不过说完了以后,又想起了那可怜的,被阉了的孙子。不但人被阉了,还得忍着恶心来求那个害他被阉的女人嫁进他们家,这,这事儿多憋屈啊!不禁悲从中来,又哭了起来。
她哭得很是有韵味。年轻的时候,她就已经掌握了一个绝技,哭得梨花带雨,要声儿有声儿,要泪水有泪水,但是脸上妆容半点儿不带花的,别提多惹人怜惜了。且她容貌是当真出挑,不然也不能生出京城第一美人的顾臻臻来。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是老姨娘了,没了楚楚动人的风韵,哭起来却还是同样的做派,不但围观的人里头但凡聪明些的都暗暗发笑,就连站在门口的三老太太等人都皱起了眉头——这顾家二夫人口口声声叫母亲,按说不该是这样的行事风格呀!莫非……想起了顾二乃是妾室庶出,三老太太明白了,感情来的老太太不是国公府的夫人,只是个姨娘!
不过这也不妨碍什么,三老太太只微笑点头,“这位老人家说的也是。不过婚姻乃是大事,便有商量,也该私下里来。二位夫人,不如进府一叙吧。”
姚氏看了一眼周老姨娘,暗地里咬了咬牙,“老夫人可是应下了?”
她就是要在大门口,当着许多人的面得一句准话!
父母没有了,族中长辈完全有权利做主晚辈的婚事!只要众目睽睽之下方家有人点头,那方婳不想嫁也得嫁!
三老太太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一个轻柔,却又带了几分阴森的声音冷笑道:“我看谁敢应?”
她一句话憋在了喉咙里,险些憋过气去。
一回头,就看到重孝裹身的方婳,正俏生生站在身后。方婳的后边,便是那位手里总是握着一把长剑的冷艳女将军!
“哎呀婳儿你怎么出来了?”李氏反应最快,连忙提着裙摆挡在了方婳面前,嘴里关切,眼神却闪烁不已,“虽然说这事情和你相干,却也没有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出面的道理呀!你快回去,这里有你祖母和我们呢!你放心,必然不会叫你吃亏的!”
方婳看了看李氏,嘴角处噙起一抹冷意。
这个李氏,从前总是自诩书香门第出身,张口礼闭口义,眼前这样见利忘义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不劳费心。”方婳冷声道,只缓步走到了大门外,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台阶下的姚氏等人。
她一出现,围观的人便都愣住了,议论声也低了下去。
不是为了别的,着实是此时的方婳,太过叫人惊艳且惊讶。
淡极始知花更艳。方婳正在父亲的热孝之中,身上一袭雪白的棉布孝服,没有半点儿的绣饰,就是纯白。头上青丝如瀑,没有挽起发髻,只是用一根白色的头绳松松束在了一起,鬓角处一朵小小的白色绒花。
浑身上下,脂粉不施,妆饰不佩,却又有一种叫人别不开眼去冷极艳极。
她的眼睛看着顾家的女眷,没有半分的波澜,就如同看一群并不存在的死人。
“方,方姑娘……”饶是姚氏下定了决心要逼方婳下嫁,此刻见了如冰似雪般的方婳,却也不禁心下生出几分惧意来。强忍着心头的乱跳,“本不敢来求姑娘,只是……”
“只是有人将我有孕的消息卖了给你们,你们自以为顾卿辞那个阉人有了后了,便来了,对不对?”方婳的声音也没有半分的热度,语调平平,但是听在人的耳朵中,却是无端端就渗出了几分的凉意。
尤其是三老太太婆媳几个,都是面色巨变。
方婳转头,目光在那三老太太等人脸上掠过,没有停留。
“你们以为,我被你们挤到了一个小院子里,便万事不知么?”她嘴角泛起一丝弧度,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漾起了些许讥讽,“可惜打错了主意。”
后边这一句,声音很轻,只有三老太太等人听见了。
几个人都是心下吃惊,这方婳,要做什么?
“婳儿啊,你这是什么话?”三老太太先回过神来,“自从你父亲走了以后,你这孩子处处叫人不放心。我们也是怕你一时就想不开了,才叫人看着你的。你要是误会了,可是没良心了!”
“是啊大姑娘,你可万不能冤枉我们!”赵氏连忙顺着婆婆的话说道。
李氏犹豫了一下,“我们也确实是为了姑娘着想。”
方婳冷笑,“那我还得多谢了。不过我方婳素来是野草一棵,我的命还没那么容易就折了。几房人原本就是分了家的,为了我父亲的丧事,我容你们住了下来,却容不得你们插手我的亲事了。”
“你什么意思?”李氏惊叫。
方婳,要把他们赶出方家去?
“三婶子素有聪慧之名,听不懂吗?”方婳淡淡道,“那我就把话说明,今日日落之前,你们三房的人都给我滚出我的家!我不需要你们这种逼着我在重孝期间嫁给杀父之仇的家人!”
“至于你们……”
她清冷艳绝的眉眼扫过了姚氏等人,眼睛里逐渐染上了血色,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我不知道谁给了你们这样大的脸面,竟然敢逼婚到了我的家门口来。我只有一句话,想让我嫁给顾卿辞那个畜生,给他生儿子,你们做梦!”
“不,方姑娘,你不能这样的狠心啊!”姚氏此刻也顾不得别的了,泪水滚滚落下,“我知道如今我说什么你都不愿意听,既然你不愿意进门,我也不敢勉强姑娘。只是求姑娘,留下可怜的胎儿吧!那孩子无辜,不但是卿辞的骨血,也是你的孩子啊!女人,哪里有舍得落胎的狠心人啊?”
方婳眉眼低垂了下去,底下低低的议论声充斥在耳畔。
她觉得好笑,竟然还真有人觉得她太过心狠。只是凭什么呢?
“方家妹妹不会要那个孽种。”突兀之间,有一道清亮坚定的声音传来。方婳抬起眼帘,便看到了明媚的阳光下,一位明丽绝伦到让人不敢直视的少女正从一辆车上走下来。正是凌妙。
凌妙本是来探望方婳,却不想看到顾家人正在逼迫方婳,不由大怒。这些人,难道就当方婳是个没有人撑腰的?
“那种畜生配留下子嗣吗?”凌妙走过姚氏等人身边停下,看着姚氏吃惊地看着自己,便微微一笑,优雅地和这位名义上的二舅母打了个招呼。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