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沈皇后是怎么想的,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劝说了皇帝的。当一纸赐婚的诏书发出后,所有人都只剩下了讶然。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父母才和离,在京城里风评并不那么好的落魄侯门小姐,被赐婚给了炽手可热的翊郡王了呢?
赐婚就赐婚了,居然还是正妃?
就凌家的门第,一个郡王侧妃都算是高攀了!
不说有多少的勋贵惊掉了下巴,多少的高门贵女咬碎了银牙,单只说荣王,已经是气得晕了头,颤巍巍的手指着叶王妃,半晌才气喘吁吁地咬牙恨声道,“你好,你可真是好啊!”
“王爷。”叶王妃微微低着头,大红色的狐狸皮领子衬得她面色雪白,又带了那么一点点儿的柔弱,“妾身知道您一心为郡王择个高门闺秀……”
她擦了擦眼睛,声音低了下去,黯然道:“然而也请王爷怜惜怜惜我吧!”
“妾身跟了王爷二十多年,又为您生下了天赐和眉儿两个孩子。可满京城里去看看,又有谁真的敬重我这个荣王妃呢?旁人不说,便是二公子和郡王,又有谁将妾身看在眼中了?妾身并不敢说委屈,毕竟他们是先王妃姐姐留下的,本就比我这个寒门出身的继母要尊贵。可是天赐和眉儿呢?他们总是亲兄弟兄妹吧?可王爷您瞧瞧,上次郡王对眉儿动手,那是不死不休啊!妾身害怕,妾身怎样都可以,但不能让人伤害到天赐和眉儿!便是郡王,也不行!“
到底是宠爱了多年的女人,荣王见她哭得厉害,心还是软了一些。
之前他突然接到赐婚的圣旨,得知萧离竟然被赐婚给了凌妙的时候,当真是满腔怒火无法压抑的。一来,皇帝为萧离赐婚本无可厚非,甚至可以说是作为臣子的一种荣宠。但是,一般来说这种赐婚都是皇帝要事先问好了两家意愿,赐婚只是锦上添花。但这次皇帝从未与自己透露过半分口风,突然赐婚,难道不是打了自己这个堂堂亲王的脸?谁都知道,萧离与自己空有父子名分,实则一点儿不亲。皇帝此举,着实有些叫他面上无光。
二来,正如叶王妃所说。荣王虽也恨萧离的悖逆,但不能否认,三个儿子中,多灾多病的萧容就不说了。就直说长子萧天赐,他是寄予了很大的期望的。这么多年来,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若只看萧天赐本人,确实有几分小聪明,无论是王府庶务还是与人交际,都叫人挑不出错儿。然而也只是如此了。
作为一个王府的庶长子,萧天赐长成这样自然是绰绰有余。但是荣王私心一直想叫萧天赐承继王府,堂堂亲王府继承人,需要做这些吗?自然还是手里握着朝堂实权更加稳妥。
当初荣王曾经想过要叫萧天赐去军中历练。毕竟叶王妃的娘家寒微,这些年他虽然多加提拔了,无奈烂泥扶不上墙,叶家竟没有人能拿出手去。若萧天赐心性刚硬些,往军中去几年,回来后人脉有了,荣王再稍加扶持,占几次军功,萧天赐地位便稳固了。但是奈何,叶王妃坚决不许,萧天赐虽然嘴上不说,但每逢提起这件事情,都是左右支吾,荣王便心冷了。
所以三个儿子里,叫荣亲王真正看重的,反而是萧离。
萧离从小与他不亲,甚至带着隐隐的敌意。荣王知道,这是因为先王妃的死,以及萧容的身体。但在他看来,自己本无错。先王妃什么都好,出身高贵,端庄典雅,但就只一样,太过嫉妒,容不得人。哪个男子身边没有三妻四妾?更何况他一个亲王呢。不过是多宠爱了叶氏一些,正儿八经的亲王妃竟然因此就忧思成疾,还为此送了性命。提起来荣王便是不喜。至于说萧离找出了叶王妃给萧容下毒的证据,他又能怎样?
萧容这辈子已经毁了,难道再去毁掉萧天赐?
荣王从未觉得自己有错,甚至他认为,他亏欠了先王妃的,亏欠了萧容的,都可以在萧离身上做出补偿。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荣王一直暗暗地叫人打听着京中的千金小姐们,想要为萧离选妃。
借此,也能缓和一下父子的关系。
只是没想到,他的打算被这一纸赐婚的圣旨给打破了。
“你……”他看着哭得泪人似的叶王妃,本想安慰一两句,但是视线落在叶王妃风韵犹存的脸上,却又清楚地看到她脂粉已经花了,露出里香粉下边已经有些皱纹的肌肤。荣王心中忽然就感觉到了有些厌倦——他喜欢叶王妃,也宠爱着她,究其原因,叶王妃的小意殷勤温柔如解语花固然是重要的缘由,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她身上那种纤细柔软,仿佛菟丝花一般,没了他便要委顿枯萎的气质。
当然,这等柔美风姿,还是鲜嫩的小姑娘们做出来,才更加养眼些。譬如前些天下属送给他的那对儿双生姐妹花儿……
想到姐妹花儿雪堆似的身子,不用涂抹唇脂,便丰润鲜妍的红唇,以及柔软又不失韧性的纤细腰肢,细长的双腿……再看眼前的叶王妃,荣王心中便有些厌恶了。之前那点儿心软,也消失了。
“哭什么哭?”荣王斥道,在叶王妃不可置信的目光里皱起了眉,喝道,“谁亏待了天赐?谁亏待了眉儿?一般的和萧容萧离一样,甚至比那兄弟俩还要奢靡些,就连天赐,都是我手教养长大!萧离娶妻,与他们又有什么干系?你只说自己忌惮萧离就完了,扯到孩子身上做什么?”
叶王妃抬起朦胧泪眼,简直不可思议。从前她一哭,荣王可都是会立刻来安抚她,许下各种好处的!
她咬咬牙,颤声道,“王爷?”
“我知道你看阿离不顺眼,但也不该拿着他的终身大事来作耗!”
荣王说话掷地有声,仿佛此时真的是一位慈爱的父亲。
“王爷,妾身没有……”
“没有什么?”荣王一把扫下了桌子上精致的玉雕花茶盏,“没有想给阿离下绊子,还是没有进宫去求赐婚?”
越说越是气愤,一甩袖子,“无知的蠢妇!”
“王爷!”
叶王妃自从跟了荣王后,简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便是当年的正妃,都要避她锋芒。何时听过这样的责骂?
她伸手捂住了心口,微微挑起的眼睛里满是受伤的神色,“您怎么能这样说妾身?妾身承认,这桩亲事是我向皇后娘娘求来的。但,妾身也是为了郡王好啊!他那么喜欢凌家小姐,妾身随了他的心愿,往后,说不得他能够看在凌家小姐的份儿上,对妾身和天赐兄妹好一些。难道这也错了么?况且,凌家小姐除了家世不好外,再挑不出一点点的不好了。容貌艳绝京城,说话也爽利……是,妾身有私心,这样的女孩儿进了王府的门,才不敢看不起妾身。可是,这难道不是一好两好的事情么?王爷,王爷啊,你可是要将妾身冤枉死么?”
说着便一扭腰身,扑在了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外边突然冲进来一个人,大红色的狐狸皮斗篷卷起一丝寒气。
“父王,你怎么欺负母妃?”
正是萧眉。
她俏丽的眉眼中全都是明晃晃的不满,几步跑到了床边,摇着叶王妃的肩膀,“母妃,你别哭了!叫萧容和萧离两个贱种知道了,不定怎么高兴呢!”
她平日里时常听见叶王妃这样称呼萧容兄弟俩,自然有样学样,背着人时候与叶王妃提起他们,便也是以贱种称呼。此时不妨,竟然当着荣王的面说了出来。
叶王妃慌忙回头,“眉儿住口!”
再看荣王,本就阴沉的脸上,已经是有着雷霆之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