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妙抬眸看向了跟在顾氏身后的海棠。
海棠不愧是她身边第一的丫鬟,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使劲儿揉了揉眼,将眼圈揉的通红,越众而出,奔到了宋蓉蓉跟前,抓起了她的头发,对着那张芙蓉一般的娇美面容便是狠狠一巴掌。
“表小姐,我们小姐怎么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害她!”海棠嘶声哭喊,做戏十分的投入,“去年年底,你就是这样!我们小姐拿你当亲姐妹看待,你却趁着她不妨,将她推到了湖里,险些害得她没命,直病了好些天才痊愈!如今你不但要害她性命,还要害她的名节吗?你好狠的心啊!我可怜的小姐,小姐呀!”
海棠越说越是悲愤,这本也都是实情。她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对着来贺寿的人们砰砰地磕起了头,哭着叫道:“求求各位大人夫人们给我们家小姐做个主!我们小姐一向礼让姐妹,孝敬长辈的,怎么就有人能这么狠心,设了这样恶毒的局来害她呢!”
她哭得简直如同杜鹃啼血,再加之本也是个俏丽的姑娘,几下磕头,将雪白的额角撞得青紫一片,隐隐都渗出了血迹,叫人看了不免心生不忍。
“海棠!”凌妙吓了一跳,没想到海棠竟会这样做,她忙过去拉住海棠,见她眼中泪水莹然,额头已经起了个拳头大小的青包,忍不住眼中一酸,眼泪便落了下来,“你太傻了!”
海棠摇摇头,抱住凌妙泣道,“奴婢不傻,是小姐你太傻了!你把谁都当做亲人,但……”
凌妙捂住了她的嘴,不叫她继续说下去。
主仆两个,一对豆蔻少女,竟叫亲人逼到了这份儿上,许多人都既是怜惜,又对韩丽娘等不屑。
“啊,我记起来了!”有个女孩儿便惊叫,“去年冬天,咱们在楚国公府赏梅花的时候,这个宋蓉蓉也去了吧?”
旁边立刻有人接口,“我也记起来了,她去了。不但去了,还假模假样地摔了一跤,说是凌三小姐害她呢。”
“原来是这样。可惜她长了这样一张叫人可怜的脸,原来是蛇蝎心肠啊!”
“就是就是。有其女必有其母,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这做娘的可想而知!”
韩丽娘母女,便在这样的一重又一重的指责中,渐渐失了血色。
宋蓉蓉咬了咬牙,蓦然起身,手一撑栏杆,就要往楼下翻。
“蓉蓉!”韩丽娘惊呼。方才宋蓉蓉的话,虽然叫她震惊,更叫她伤心,然而宋蓉蓉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唯一的血脉,韩丽娘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寻死呢?
女眷中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千钧一发之际,站在韩丽娘身边的清云一跃而出,抓住了宋蓉蓉已经跌下去的脚踝,硬生生又将人提了上来。
宋蓉蓉一落地,便委顿了下去,掩面泣道:“为何要救我?我被人误解到了这个地步,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表姐这又是何苦?”凌妙淡淡道,“若说误解,到底哪一件误解了你呢?你是没有将我推进了湖里,还是没有在国公府里设计陷害三妹妹?”
凌嫣也想起了这茬儿,登时便冷笑,“可不是吗,当初是谁,自己摔倒了哭哭啼啼说是我推的?又是谁,看着外男过来了就往人家怀里撞,被人一脚踢了回去?”
不得不说,最后那一句真是神来之笔,叫众人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只是看宋蓉蓉的眼神,便更加的不屑了。
有几个年轻的子弟,不免摇头晃脑地叹息,如此佳人,内里竟是如此污秽不堪。
宋蓉蓉脸色苍白,柔美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冷汗,已经浸透了发丝,眼睛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人,嘴里喃喃道,“我没有,没有……”
虽狼狈,但也更加惹人怜惜。
至少凌颂,便觉得有些心疼了。
韩丽娘设计凌妙,他能想得通。但若说是受了宋蓉蓉的挑拨,这都是宋蓉蓉的主意,他是不相信的。在他心里,宋蓉蓉就是个菟丝花般的小女孩儿,说话都会面上染了红晕,又怎么会有这样狠辣的心呢?
张了张嘴,想要替宋蓉蓉说几句话,却被凌颇见机拦住了。
若不是地方不对,凌颇简直要给这兄长几拳头。
这会儿,是怜香惜玉的时候吗?
还得防着那韩丽娘再攀咬,万一把火引到了老夫人身上,往后凌家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甭出门了!几个小辈儿,不管男女,都甭想着亲事了!
凌颇想想,就觉得头痛欲裂!
正百般着急时候,眼角余光一瞟,就见方才凌妙身边那个身手非常好的丫鬟,趁着人不注意,绕到了老韩氏身后。只伸出手指一点,老韩氏便软软地垂了头,晕过去了。
这……凌颇刚要喝斥,突然间福至心灵,明白了凌妙的意思。
“母亲!”凌颇亦是很有些唱戏的天分,抹了一把脸,悲声大叫,“您怎么了!”
众人随着这一声看去,就见老韩氏头歪在了椅背上,身子也往椅子下滑,凌颇已经扑了过去,又有两个丫鬟反应过来,哭叫着去扶。
凌颂顾不得别的,连忙也过去,摇着老韩氏肩膀大喊。
“大哥,不要再摇了!”凌颇一把攥住了凌颂的手,一字一句道,“母亲是一时怒火攻心,快去请太医!”
一边说,一边使了个眼色。
凌颂哦哦两声,忙吩咐人去请太医来。恰好宾客中就有个太医,忙越众而出,上前自荐,凌颂大喜,叫人抬了老韩氏回去,又请太医跟过去诊脉。凌颇自告奋勇,带着三太太和凌嫣跟过去照料。
这边儿,留下的众人既然都知道了真相,也不便再留下,一一告辞,有相熟的女眷们临走时,便安慰了顾氏和凌妙几句。
“阿妙,我……”楚萱华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不敢抬眼看凌妙。
凌妙只笑笑,轻声道,“楚姐姐你先回去,我都明白。”
楚萱华难堪地点了点头,领着楚芳华追上了陈氏。
“哼,你还跟她好言好语!”岑媛看着楚萱华的背影气呼呼道。既然是朋友,自然就该两肋插刀。阿妙是什么人,楚萱华又不是不知道,哪怕她能在别人诋毁凌妙时候,站出来说一句话呢,也不枉费了这朋友一场不是?
“我真是看错了她!”
凌妙拍拍她的肩膀,“我都不气,你气个什么?楚姐姐不比咱们两个自由。”
楚国公府规矩大,对女孩儿更是严苛,别看老郡主慈眉善目的,管教起家中晚辈来,却是从不手软的。楚萱华又是快定亲的人了,自然会有诸多的顾虑。
“来人,将韩松这狗东西的腿打折,送到刑部去。”
客人都走了,凌颂便冷冷说道,“敢觊觎我侯府千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韩松一听还要往大牢里送,哭喊起来,只是还没叫出声音来,已经被凌肃的两个护卫堵了嘴往外拖。
“我去看看母亲。”
凌颂便抬脚要走,顾氏闪身挡住了他。
“你做什么?”凌颂皱眉,“将母亲气晕了,也有你的一份!你还敢生事?”
顾氏掠了掠鬓边碎发,冷笑,“韩丽娘你怎么处置?”
“丽娘?”凌颂皱眉。他气她胡作非为,可是……她腹中,还有自己的骨肉啊。
“表哥,你饶了我吧!”韩丽娘最是了解凌颂,见他眼中似有不舍之意,立刻爬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哭道,“都是我一时糊涂,往后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表哥你饶了我,你想想我肚子里……”
“啊!”
一声闷响,韩丽娘纤柔的身子便飞了出去,撞到了栏杆上,软软倒了下去。
凌肃伸手掸了掸自己的衣摆,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凌肃,你大胆!”凌颂大怒,“当着我的面动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父亲心慈手软,哥哥替您分忧,难道不好吗?”凌妙便笑眯眯道。
“来人,将韩丽娘母女拖出去,每人五十板子。打不死,关到我的别院去。”
凌肃不愿意叫凌妙身边再有这样的蛇蝎,过日子,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母女俩就是毒蛇,留在京城里,不定哪天就被她们咬了。放到别院里,他自有法子整治她们。
“不,你不能这么做!”韩丽娘喊道,她看向凌颂,眼中带着哀求,“表哥,求求你看在我们孩儿的份上,饶了我吧!”
说完,捂着小腹嘤嘤做声。
孩子?
顾氏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
她当然不是怕凌颂再多个庶子庶女,而是……
“娘,没事的。”凌妙扶住她,安抚地笑了笑,轻声道,“你信我。”
顾氏长长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你,有了孩子?”凌颢见到顾氏面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明明是个大气爽朗的女人,偏偏被凌颂韩丽娘这对无耻男女气到了极点也伤到了极点,冷笑着盯着韩丽娘,“你有了孩子?是凌颂的?”
韩丽娘此刻只为了保命,忙不迭点头,“是,是大表哥的。这是你们凌家的血脉,你们不能伤害他!”
“凌家的血脉?”凌颢哈哈一笑,“谁知道真假?”
见韩丽娘急急举起了右手,不等她说话,便又接着说道,“你这等轻浮无德的女人,在花枝巷里住了那么久,谁能证明,这孩子就是凌家的呢?”
“你,你不要污蔑我!”韩丽娘几欲吐血,挣扎着爬到凌颂身边,抓住他的衣襟哭道,“我对表哥的心,表哥难道不知道?我不是那等水性杨花的女人,表哥信我!”
“你不是谁是?夫孝未满,便与别人有了孩子,不是水性杨花是什么?”
凌颢很是毒舌,没耐心再跟个女人浪费口舌,一抬手,“来人,将韩丽娘母女拖出去,每人五十板子。打不死,就赶出京城去!”
“不!我是兴城宋家的人,你们凌家人没有权利处置我!”眼见几个护卫如狼似虎地冲上来,韩丽娘大声喊道。
“凌家人没权利处置你,那我们呢!”
怒喝声响起,楼梯口处走上来几个人。一见这几个,韩丽娘睁大了眼,眼神里流露出了绝望之色。
来人里打头的一个,正是兴城宋家的家主,按照族谱,她得随着死去的夫君唤人一声堂叔的。
“心如蛇蝎,说的就是你!”宋家主走到韩丽娘跟前,见她一身水红色装扮,哪里有为亡夫守孝的意思?那宋蓉蓉虽然衣着颜色素淡,但是满头的珠翠,面上更是妆容精致,虽花了些,也依旧能看出胭脂口膏都是涂了的,更有那双手,染着通红的丹蔻,衬得手如春葱。恐怕,也早就忘了她父亲过世尚未满一年!
“不孝的东西!”宋家主低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宋蓉蓉,吩咐身边带来的人,“将这两个不贞不孝的东西捆了,带回兴城。”
韩丽娘这女人,竟敢在夫孝期间与人私通还有个孽种……宋家主阴测测地看了一眼凌颂,凌颂一惊,阻拦的话竟然都说不出口了。
宋家主蔑视地挑了挑嘴角。自家的五堂弟也算个人才,好歹也算个小有名气的才子,却在死后被这种人戴了绿帽子!若不是……他凌颂就算是侯爷,宋家也不是好惹的!
既然目下无法动凌颂,骑木驴,浸猪笼,韩丽娘就都受着吧!
至于宋蓉蓉,白绫,毒药,不急。母女俩同时死了,难免惹人怀疑。过个一年半载,一条白绫就结了。
朝着凌颢凌妙拱了拱手,宋家主带人翩然而去。
至于那哭喊着的韩氏母女,除了脸色苍白的凌颂外,谁又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