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王妃与荣王哭诉了一通,终于是平静了下来,走去探望了女儿和侄女儿,看到萧眉红肿的脸颊,侄儿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不免又落了一回眼泪。
荣王觉得好没意思,好言安抚了萧眉几句,也没理会叶承欢——若不是为了她,他又何苦和王妃跑去长欣园受萧离这番气受?
“姑母……”看着荣王挺拔的背影出去,叶承欢眼泪就落了下来。她已经换了一身儿衣裳,雪白的纱料短襦,抹胸长裙,露出一抹精致的锁骨,很有些柔弱无依的模样。
再加上那对水意盎然的眸子,话语旁边面容红肿,槽牙都掉了一颗的萧眉一比,硬生生就多出来几分叫人忍不住嗷疼惜眷宠的心意来。
瞧着她这般的意态,就算是叶王妃一向疼爱她,也不免心下不快——她疼爱叶承欢,固然因着这是自己的侄女。更重要是,她想将叶承欢塞给萧容。先王妃和萧离不是都看不起叶家的出身吗?
那她就叫他们最重视的人一辈子与叶家女绑在一起,叫他们膈应,难受,去又无可奈何。
因着这个她在王府里格外抬举叶承欢,但这种抬举,却决不会叫叶承欢生出比萧眉更出色的心思来。
“行了,哭又有什么用?”叶王妃没好气地斥道,“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就把王爷的心攥在了掌心里。人人都说你长得与我很是相似,怎么我的本事你倒没有学到半分呢?真是给叶家丢人!”
见叶承欢捂住脸,哭都不敢出声,又觉得方才说的有些过了,叶王妃放软了声音:“你也别哭了,萧容那里,估计是不行的了。你的亲事,我再好好想想。”
眼下看来,要把叶承欢嫁给萧容,只怕是不行的了。有萧离在一日,萧容就有仗腰杆子的。萧离那就是个混不吝的,真惹恼了他,哪怕是荣王也没有什么好法子的。
“那怎么办?”叶承欢拉着叶王妃的袖子哭道,“我今儿掉在了水里,被多少的人看见了啊?翊王还放出话来,说那个什么郭三救了我,肌肤相接的,叫我以身相许……我,我死也不要嫁给那种让!”
想到郭三那五短身材,难看之极的麻子脸,叶承欢几乎要崩溃。
“怎么可能叫你嫁个奴才?”叶王妃皱眉,“用脚丫子想,也知道这事儿不可能,不知道你在哭什么哭!成了,回你自己的房里,收拾一下东西,明日我叫人送你回叶家,先去躲躲风头。”
叶承欢更咽着答应了。这边儿萧眉一直没说话,等叶承欢走了才起身扑进叶王妃怀里,“母妃,你要替我报仇!”
“好孩子,我知道!”叶王妃拍着她的被安抚,“总有一天,娘叫萧离那个小畜生跪在你跟前请罪!”
萧离并不在乎叶王妃与萧眉如何盘算报复自己,他在意的,是这长欣园里,明明自己安排的很是妥当了,伺候的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因从前有过萧眉借着年纪小给萧容下药的事情,他曾狠狠吩咐过,这长欣园里,决不许荣王那几口子进来。
今日,这些人却长驱直入。若不是他回来的早,谁知掉萧容会被他们挤兑成什么样子?
“你啊……”萧容摇头轻笑,“难道你心里,我就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任由人欺负不成?”
“你不是无力,你是根本无心与他们争论。”萧离一针见血,“你心里,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被她们说几句,你不理会不放在心里便没事了对不对?”
他冷笑,“你这烂好人的性子,我也是看得透透的了。成了,别的我不管,只是要看看,这长欣园里,到底哪个奴才胆子肥了。”
萧容知道,萧离一旦动怒,必然见血。这也是为何多年来萧离都背负个煞神名声的原因。
动了动嘴角,终究还是没有再说别的——这个弟弟从来都是对他多有维护。萧离本是个清冷疏离的性子,若不惹到他,他却也不会生事。细细算来,萧离与荣王父子之间十几年的冲突,每一次,都是为了他。
萧容不禁汗颜。
他和萧离之间,明明是他的年纪更大一些,但扮演着兄长角色的,却是萧离。
而他,龟缩一角,得过且过,甚至到了如今依旧抱着那份渺茫稀疏到可以忽略的父子亲情,隐隐期待着那个被他称为父亲的人哪怕一点点的温情。
自嘲地一笑,萧容抬起头,“不,这一次,叫我来吧。”
萧离挑眉。
“被你护了这么多年,轮也该轮到我来了。紫玉。”
紫玉从门外走进来,清丽的面庞上是清冷肃厉。
“叫长欣园的人都到院子里来。”
紫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反应过来后立刻躬身出去。
长欣园名为一处院落,实则占地极大,且与先荣王妃的住处安澜院相邻,两处院落挨得很近,中间有活水逶迤而过。后来萧离命人将这两处的围墙打通,改作了一处。为这,叶王妃还与荣王哭诉过——安澜院在王府正中线上,这样一来,她所住的怡心园就显得偏僻了。作为王府的女主人,这无疑是被萧离隔着空狠狠抽了一巴掌。
都知道萧离回来了,长欣园里的仆从没有敢耽搁的,从丫鬟到仆妇到粗使婆子再到门房小厮等,不一会儿便都到了院中,乌压压的足有百余人——这还只是内院当差。
“我瞧着,人多了些。”萧离难得见兄长愿意走出一方小天地,亲自整治刁奴,自是千肯万肯,轻飘飘扫了一眼院中的人,分明不带半分怒色,却叫人不由得身上一寒。
“是了,人多了,难免便鱼龙混杂。所谓人心叵测,不过如此。”
萧容叹道。
“你知道便好。如今只教与你自己处置,我可是要走了。”萧离说完,举步离开,留下后边萧容无奈摇头苦笑。
萧离出了荣王府,千钧早就在大门外等候。见他出来,忙牵着马过来,笑嘻嘻道:“主子,我做的如何?”
“不错,给你记一功。”萧离翻身上马。
“往后有这好事儿,您还想着我呗?”千钧喜滋滋道,“往常战场上杀几个大头兵都捞不到功劳呢。”
萧离笑着在马上踢了他一脚,策马回到了自己的郡王府。
他离京多日,如今归来,积攒了许多的庶务等待处理。这些他并不耐烦,尤其郡王府的总管沈城命人搬了一箱子的账册过来给他看——这些都是他的产业,如今到了春日里要盘点的时候。萧离极少关注这些,但见满脸的不赞同,想了一想,笑道:“你放下吧,我自会处理。”
沈城今年三十四五岁的模样,面白无须,原本是宫中内侍,也是故去的纯懿皇后的心腹,曾身受纯懿皇后的大恩。纯懿皇后被逼殉情后,正是沈城冒着性命危险抱了才出生的萧离送到了荣王妃那里。
荣王妃念他忠心,便命他一直打理着纯懿皇后留给萧离的暗中的产业。
沈城也是个能人,二十年来,尽心竭力,竟将纯懿皇后原本就不菲的产业,足足翻了五倍不止。
如今的萧离,身家比之龙椅上那位的私库还要丰厚些。
“莫不是您转了性子?”沈城看着萧离长大,转眼间当初那个被催产出来的,小小的红红的婴孩儿,便已经长成了长身玉立的少年,文韬武略,沙场征战无人能敌,已经是大凤朝人人称道的战神。只有这样的人,才是大凤朝最尊贵的嫡出血脉哪!
抹了抹眼睛,沈城泣道:“奴才瞧着殿下这般,只想到先皇和纯懿皇后……”
书房里并无他人,沈城说起话来便没有什么避讳。
“若娘娘泉下有知,定是要以殿下为豪的。”
是么?
萧离看着西窗外漫天的红霞,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