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浑身上下伤口无数,有些疼痛,却比想象中要来的轻些。
守在一边的木槿听到响动,转头见她醒了,立刻扑到了床边,秀丽的脸上又是泪又是笑,“小姐,你醒了!”
凌妙见她原本挺漂亮的眼睛红肿一片,烂桃儿似的,知道这丫鬟定然是一直哭到了现在,便勉强抬起手,戳了戳木槿的脸,虚弱道:“哭什么呢,真难看。”
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木槿忍不住抱怨:“早知道会伤成了这样,说什么也不叫小姐去。”
“阿媛和清云她们呢?”
“岑小姐在自己的帐子里,清云姑娘就在后边的小帐子里。小姐昏睡的时候大爷和楚公子都来过了,楚公子给开了药方子,岑小姐也还没醒来,清云姑娘那边我已经送了过去,眼看着她喝下去的。”
闻言凌妙稍稍放了心。
“哥哥已经回来了?”
“是啊,原本二老爷和大爷都在这边守着小姐来着。后来皇上叫人把他们召走了。”木槿絮絮叨叨说着,从角落里的小火炉上端了药下来,将凌妙扶着坐起,“这是楚公子给开的方子呢,说是有些苦,不过喝了以后会好的快些,晚上也不至于发热。还有小姐身上,也是楚公子给的药膏,说是涂了以后能够止痛。”
怪不得呢,自己醒来后倒是觉得伤处有些隐隐的凉意,比初受伤时候还要好些。原来,是有楚子熙的灵药。
端起黑漆漆的药汁一饮而尽,果然是苦涩难咽。
她这边喝了药又是昏昏欲睡,皇帝那边,在营帐里颇为头疼地看着底下站着的数人。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略显得有些臃肿的青年,满脸的愤怒,正是他的大皇子。
大皇子母妃是跟着皇帝时候最久的,皇帝还在潜邸的时候,就是皇子府中的庶妃了。不过,这位庶妃容貌并不是多么出挑,性格也有些木讷,着实不是皇帝喜好的那一口。哪怕给皇帝生下了长子,在他心里也没有多重的地位。皇帝登基后,还是看在长子的面儿上,把这位庶妃封了个贵嫔,好歹,算是一宫主位。
只不过,如今人老珠黄了,更不入皇帝的眼了。她谨小慎微,也将大皇子教导的碌碌无能。
然而,大皇子再无能,究竟也是天潢贵胄。他有个极为宠爱的侧妃,就是姚碧莲姚碧荷的亲姐姐。姚侧妃身怀有孕,便仗着这个求了大皇子将两个妹妹带到围场这边来见识见识。哪里能想到,才来了一天,就被人打了呢?
大皇子想起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姨子脸都被人抽肿了,眼中便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怨毒。
他是不敢跟皇后生的二弟争,也不敢跟丽贵妃膝下的七皇子比,但,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哪!
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父皇,翊郡王目中无人,无故伤人,请父皇为儿臣做主!”大皇子义愤填膺。
皇帝揉了揉眉心,看着冷着一张俊美的脸,嘴角却溢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的萧离,温言道,“阿离可有什么话说?”
“该。”萧离十分的言简意赅,没有丝毫掩饰。
他微微上挑的凤目扫过大皇子,冷然的目光竟叫大皇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更是看不上这位所谓的皇长子了。
只冷笑道:“我打了两个贱人,不知大皇子叫皇上为你做什么主?想告本王的御状,等你当了御史再说。多管闲事!”
大皇子就算不受宠,但顶着皇长子这个名头,又有谁敢当面落他的脸面?
一张俊脸胀得通红,叫道:“若照你所说,我那两个姨妹,又何须你来教训!”
“殿下慎言。”一旁沉默的凌肃忽然开口了。
萧离冲冠一怒为红颜,他从回到营地开始便听到了。平心而论,凌肃并不大相信这个。谁都知道萧离脾性古怪而偏激,谁知道他是不是正巧了心下烦躁,才惩治了那姚家的姐妹俩?
不过,不顾怎么说,萧离这等于是变相替凌妙出了气。眼见大皇子这不依不饶的劲头儿,凌肃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
他容貌秀美绝伦,如芝兰玉树一般,此时刻意躬身,“自古以来,何曾听说过堂堂的男儿,与妾室的妹妹称姨妹的呢?这,不合礼法。”
“你!”大皇子被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从牙缝里一字一字挤出来,“你,又是谁?”
“学生凌肃。”他尚未入仕,也未袭爵,如今只能自称一声学生了。
“凌肃?好,好哇,本皇子记住你了!”
凌肃微笑,笑容如皓月清辉,一派的从容淡雅,“多谢殿下厚爱。”
大皇子被他气得险些晕过去。
这凌家二元,是个傻子不成?不然为何听不懂他的话呢?
“父皇,无论如何,今日之事都是意外。我那……遇到狼群,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姚家两位妹妹,也受到了惊受了伤,甚至连最贴身忠心的两个侍女,都被武定侯府的小姐推到了狼群里……回到营地后还要被翊郡王羞辱,都是才过了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啊,如今哭的什么似的,还求父皇为她们做主!”
想到营帐里那两个被萧离打的凄凄惨惨的姐妹,大皇子觉得心都要碎了。明明是两个如水佳人,叫人呵护还来不及,萧离怎么下得去手?
皇帝有些生气了。
他这大儿子,脑子一向不大好用。但这回,格外没脑子!
堂堂一个皇子,还是长皇子,竟然要沦落到替两个三流世家里的庶女求情的地步。他府里那位侧妃,是要叫皇后去好好敲打敲打了。再看看人家萧离,还有凌肃人物生得出彩不说,便是应变能力也远远甩了大皇子几条街去!
“父皇!”大皇子还不甘心,又要继续喊,却发现皇帝脸色不好,心下一慌,连忙闭了嘴。
“成了,不过是两个庶女,也值得你这样着急么?”皇帝摆手,“回去吧,今日你几个弟弟都有斩获,你呢?这做兄长的反而不及弟弟们骑射、
精通,难道你自己面上好看?你既然这么闲着,就回去好生练练。下回再输了,叫人如何笑话?”
说到最后,难得的和颜悦色。
大皇子恶狠狠瞪了一下萧离几个人,带着怨毒转身就走。
这边皇帝便做出了慈爱状,对萧离笑道:”你这孩子,何时能不这样冲动?“
说到底,姚家姐妹无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与萧离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哪。莫非是……皇帝垂了垂眼帘。
他自己这皇位来的不那么名正言顺,当年他从一个只掌管宗人府的王爷,一跃而成为皇帝,不知道多少的人不服气。也正是因此,他格外注意各个王府。
荣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荣王从小与他交好,然而叫皇帝来说,还是给那位堂兄找些事情做,才能叫他安安稳稳不起不该有的心思。
萧离与荣王父子之间愈是不合,才能越叫皇帝放心。
若萧离真是看上了武定侯府的丫头……皇帝仔细想了想,似乎除夕宫宴,他还见过那女孩儿来着?
“你这一动手倒是不打紧,叫整个营地都知道了。便是阿离你并不在意,凌家的小姐的体面,又怎么样呢?”
“无妨。”
到底又劝了几句,才叫凌颢凌肃和萧离出去了。
走出皇帝的营帐,凌肃便对着萧离恭恭敬敬地抱拳行了一礼,沉声道“今日之事,还要多谢王爷为阿妙张目。”
“甘之如饴,不必世子多礼。”
一句话,就叫凌肃如清辉朗月一般的脸,顿时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