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三营戍卫京城,能够出任禁军指挥使执掌禁军的,历来都是皇帝心腹。
凌颢这次归京,不但封爵,而且高升。不是空头爵位,而是实打实的手握戍京大权。这位新晋的定远侯,如今也不过是刚过而立之年尚未不惑,说句前程无可限量也不为过了。
最妙的是,这位年轻的侯爷,还尚未娶妻。偌大的侯府里,竟是没有女主人的。
一时之间,这有些活络的人便动了心思,开始纷纷往武定侯府里走动起来——无论如何,武定侯府的老夫人,都是定远侯的嫡母啊。从前侯爷不在京中,这婚姻大事耽搁了。往后就在京中了,必然要娶亲生子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了那位京城中传闻有些粗鄙的韩老夫人,还有谁能更有资格过问定远侯的婚事呢?
当然,惦记着定远侯终身大事的人除了一些想要攀附的人外,还有深宫中的沈皇后。
沈皇后正位中宫,与皇帝一向相敬如宾。她所出的二皇子如今也已经入朝参政,看上去地位是稳稳当当。然而,沈皇后却深知这份儿安稳不过是表面上的。她的儿子乃是大盛朝唯一的嫡出皇子,虽不居长,但占着大义正统,按说这储君之位,该是名正言顺手到擒来的。
但皇帝登基多年,却从来不提立储之事。甚至有朝臣上折子请立储君,也被皇帝直接无视。作为夫妻,沈皇后深知皇帝的忌讳——他如今也不过刚过不惑之年,哪里容得别人来觊觎皇位呢?
皇帝不急,沈皇后却不能不急。
如今她年纪不小了,皇帝对她从来是敬重多过爱宠。朝中,她娘家根基浅薄,比不得丽贵妃等勋贵出身的宠妃母族。宫里,又有丽贵妃、珍昭仪等先后得宠,育有皇子的嫔妃不止一个。这些人,哪个不是乌眼鸡似的盯着那尊贵的位置?沈皇后深知,若皇位旁落,日后她与二皇子,就是死路一条!
故而近几年来,沈皇后不声不响地,也在拉拢着朝臣。而这拉拢最为简单,,也是最为牢固的一条路,莫过于联姻。
凌颢一回京,便已经被沈皇后盯住了。
沈皇后的娘家,正有个桃李年华的妹妹。这姑娘乃是皇后母亲的老来女,出生的时候,亲姐姐已经高居后位。小姑娘被千娇万宠地养大,生得更是极好,眉目如画韵致天成的,平日里养在深闺中,除了沈府和偶尔来宫里小住,基本就不在京中露面。
当然,沈皇后不会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就做什么小动作。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虽不能干涉朝政,但是作为帝妻,还是能够关心一下臣子的。
十五,皇帝例行该宿在凤华宫的日子,处理完了奏折,到了凤华宫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
沈皇后早已沐浴完毕,正披着一头还有些水汽的头发,站在寝宫里修剪一盆水仙盆景。
见到皇帝到来,便笑容满面地起身迎驾,亲手服侍着皇帝脱去了繁重的龙袍。
皇帝心情还算不错,拍了拍沈皇后的手,“这些事情叫宫人做就是了。”
沈皇后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为皇帝穿上了透气的寝衣,夫妻两个说了一会儿话,觑着皇帝脸色,沈皇后便提起了凌颢。
“说起定远侯,倒是有个笑话了。”
皇帝如今正是要重用凌颢的时候,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哦?凌卿回京还没有几日,闹出了什么笑话?”
“可不是凌侯闹出来的。”沈皇后抿着嘴笑道,将一盏滚热的茶端给皇帝,“凌侯不是尚未成亲?这两日,往妾身这凤华宫里头递折子请安的内命妇可是不少。话里话外的啊,都是打听着凌侯的终身呢。”
皇帝失笑,“倒是会钻营。”
“要妾身说,也是长者的一片慈心了。”
她坐在了皇帝对面,语笑晏晏的,就如同平常的夫妻之间话家常一般,一样一样细数凌颢身上的种种好处。
“凌侯虽说年纪稍大,然既是得了皇上您的青眼,想必这能为人品都是信得过的。况凌侯也不算很大,年纪轻轻已然有了这样的爵位,往后定是要从武定侯府里分出去的,生母早就不在,嫡母……好似是病了?嫁给了凌侯,过门便是一品的侯夫人,又不用侍奉公婆,进门便当家。可着满京城里,哪里还有这样可心的夫婿人选呢?”
皇帝大笑,“这么说,皇后也很是看重他哪!”
他脸上笑着,眼睛却紧紧盯着皇后,似乎是要在她的脸上看出些真实的心思。
沈皇后早就料到了这个,知道如今皇帝疑心很重,对几个年纪大些的皇子都防备着。与其藏着掖着说些虚话,最后惹的皇帝不喜,倒不如摆在明面上大大方方地说。
“皇上果然是知道我的。您知道,阿蕊今年都十六了,桃李之年呢,我父母为她的婚事没少操心。只是,到底是娇养在家里这么多年的小女儿,挑起人家来便格外的挑剔。到如今都没定下来,妾身倒是觉得,凌侯是个不错的人选,您看呢?”
正如沈皇后所想的,若她私底下去促成凌颢与沈蕊的婚事,皇帝只怕就要动怒。但放在明面上说且还请教着他的意见,便叫皇帝很是满意。
皇帝自然明白,沈皇后此举不仅仅是看中了凌颢家里不用侍奉公婆直接做诰命这些,更重要,是要为了二皇子拉拢人脉。
二皇子才能还是有些的,纵然不出彩,却也轻易不犯错。可以说,是个能守成的中庸之人。对于这个唯一的嫡子,在不涉及储位的前提下,皇帝还是愿意给些体面的。
“阿蕊与凌颢……这年纪差得大了些,未免委屈了阿蕊。”小姨子皇帝见过,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配给凌颢那个大老粗,的确是有些不合适。
沈皇后便哎呦一声笑了,“妾身听人说,年纪大些的男人才会疼人呢。阿蕊被我父母养的太过娇气,寻常年纪相当的少年倒是有,只是相处的时候,都年轻气盛,谁又能处处迁就阿蕊?”
见皇帝沉思,沈皇后起身将手搭在了皇帝肩膀,难得用了一种撒娇似的语气叫道:“皇上!”
皇帝一笑,“凌卿这多年未娶,说不定也有些缘由。虽是联姻,也要两人愿意才行。若是阿蕊和凌卿乐意,我是没有话说的。到时候,还可以赐婚,给他们增些体面。”
“那妾身就代阿蕊多谢皇上了!”沈皇后大喜,屈膝就福了下去。“再过些日子便是春狩,妾身安排一下,叫他们见上一见。”
皇帝很是满意她这样的放低身段,捏住了她的手,低声调笑:“那就让朕看看,兰卿是如何谢朕的。”
这样的情意款款,这些年少有。沈皇后不禁红了脸,面上带了些娇羞。
皇帝看着她垂下头去,目光中便有冷意闪过。皇后连春狩都惦记上了,可见是早就有所准备。也罢了,叫沈蕊与凌颢见面并算不得什么,凌颢这么多年未娶,也未必就会被一个尚未长开的小丫头迷了心窍。当然,他若是有心娶妻,那一日,见到的就未必只有沈蕊一个了。
凌颢并不知道自己要成了帝后二人博弈的棋子。归京多日,除了往武定侯府里去见老韩氏彰显一下自己的“孝心”,每每将老韩氏吓得几欲晕死过去外,便是住在禁军大营里。他成了侯爷,皇帝为了表示自己对他的器重,特意又另赐了侯府——乃是前朝一位老勋贵的宅邸,后那位老勋贵一家子犯了事,便被充公了。礼部工部已经有人按照侯爵规制重新修缮了一番,凌颢也不怎么回去,只叫自己从西凉带回来的那些亲兵住了进去。
他驻守西凉多年,打仗弄到了不少的好东西,又有皇帝这些年的赏赐,因此家底儿也是颇为丰厚。只不过,这里头也还有许多的诸如未曾打磨的宝石成匣子的珍珠上好的各种绫罗锦缎等一类的东西,他自己用不到,从前在西凉干放着。这一回京,倒是有了用武之处,全都打包命人给凌妙送去了,美其名曰,给侄女儿留着赏人用。
这些东西直接送进了凌妙的锦绣苑,凌如等几个庶女倒是还好,心下不满也不敢表现在脸上。凌嫣却是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在自己的品兰轩里砸了一通东西,趴在床上大哭。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这又是怎么了?”三太太进门就瞧见了满地的狼藉,皱眉问道。
“二伯父也太过分了!”凌嫣从床上坐起来抹眼睛,“都是一样的侄女,他怎么能这样偏心?从回了京城,连块儿手帕子都没叫我见着,就那么明晃晃给凌妙那些好东西!”
她按照三太太的叮嘱,这几日一直忙着讨好凌妙。方才都瞧见了,那一箱子一箱子宝气生光的,都是她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哪怕,他做做样子也好啊。莫非在他眼里,只有凌妙是亲侄女,我们都不是凌家的孩子不成?”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三太太心中固然也埋怨凌颢厚此薄彼,不过她另有一个念头。凌颢未婚,也没有子嗣,身上偌大的爵位,往后传给谁?
说不定,就得过继!
大房只有凌肃一个,绝不可能过继给凌颢。那么,就只有三房里的几个孩子中选了。她和凌颇共有两个嫡子,还有三个庶子。当然,这样的好事那几个庶出的下贱玩意儿地别想了,她的长子次子,无论哪个有这段大福气,她都是愿意的!
所以这会儿,三太太自认为往后还有大好事,自然不会为了区区几箱子珠宝衣料就与凌颢置气。
“你呀,来,听娘跟你说。”三太太朝凌嫣招手,叫她坐在自己的身边,眉飞色舞地低声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