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海!
直过淮州三百里,一处寥无人烟之地。
季秋双掌隐于袖袍之间,负手而立,站在那碧空穹霄之上,看浪潮翻涌,心中顿觉畅快不已。
“自我第一世得渡世真经,修炼气六法,时至今日,已过百二十余年。”
“一路以来,颇多艰辛,苦求几世难成道果,方晓金丹之难,难于上青天,无怪乎诸多同道砥砺前行,却十有八九,皆陨于道关之前。”
“然可喜可贺。”
天上乌云密布,劫雷酝酿成形,彷佛即将降临。
“时至今日,我终于算是踏出了这一步...”
季秋着一身月白长袍,在这狂风肆虐的海平面上,被吹的是猎猎作响,但他却仍然毫不在意,只高举双臂:
“金丹劫降!”
一声高喝!
随后,天地之威,终于落实!
呼呼呼!
大风起兮,威压海内!
本来翱翔于穹霄的飞鸟海鸥,以及下方宽阔海域之内的游鱼水族,趋吉避凶,在感知到了那浩瀚天威之时,早已远远避开离去。
此时方圆十数里海域,鸟兽皆散尽,在大海浪潮的奔涌之下,渔船也不敢靠拢这片区域。
天时地利人和。
正是成就金丹的最好时机!
此刻,乌云弥漫,其中有雷霆电光不断划过,噼里啪啦作响,似乎是在昭示着这片天地,即将要向一个意图超越自身层次的蝼蚁,降下考验。
渡过,就将再进一步,初步超凡脱俗,而渡不过,那就将是灰飞烟灭!
刺啦!
电光闪烁间,一道如同水桶粗的电光划过白昼,从乌云之中径直噼下,蕴藏着精纯的天地之威!
光是这一道劫雷,其中的能量就足以媲美假丹大修的全力一击,甚至犹有过之!
而这,不过只是最开始的开胃菜罢了。
重头戏,还在后面!
金丹劫,除却道基升华化丹外,还要渡过来自天地穹霄的九道劫雷,以此为金丹铭上紫纹,象征着神与道合,可借天地之威,远超普通道基!
季秋看着劫雷陡降,眼神之中带着肃穆,瞅准时机手中法诀一掐,一道白虹剑气贯穿天地,噼出锋芒,从劫雷正中,便将其直接噼了开来!
太平六法,气贯长虹之术!
至此,这场人与天的较量,正式拉开了序幕!
属于季秋百余年积累的术法与神通,在这浩荡劫雷不断洗礼之下,一一从他手中展现。
太平道的术、神霄门的法、武道与文道念头的交织...
这场天地之劫,不仅是对于季秋自身的考量。
同时,也叫他对于法与术的见解,更上了一层楼!
以往都是通过追本朔源法,去领悟和感悟强者所创之道,并加以临摹,但那般去做,却永远都无法做到超越,乃至于更进一步。
但随着修为的越发深厚,以及对于天地大道与万般术法的感悟越发精进后。
季秋不知不觉间,却也已经能够做到和那些创法者一般,独立于自己之道的巅峰了。
求仙之路,陡峭难行,时时刻刻都彷佛是在走着独木桥,哪怕行差踏错一步,下一刻面临的,就将是一望无底的万丈深渊。
在这场路上,你将面临数之不尽的艰辛与危险,而你顾盼左右,实则同道之人能给予的帮扶,都是少之又少。
当风雨来时,你只能不断的积累,不断的前进,哪怕前方路途已断,也要有跨越天堑,再造新天的决心,决计不能回头!
天威如斯,季秋仰望穹霄不断噼下的雷劫,以神通术法力抗,心中神魂也不由经受着拷问。
但几经风雨,历尽千辛万苦,他这一颗道心早已是坚如铁石,不可动摇。
因此哪怕是天威影响而遭遇的心魔劫,也不过就彷佛是一刻石子落入了他心湖之间一样,只微微荡漾起了一道涟漪,便转瞬消失不见。
此时,劫雷已过半,天威浩瀚!
而道人如一叶扁舟,沐浴于紫意弥漫的雷劫之下,却仍是仍挥洒自如,只掌之间术法辉光闪烁,挥手之时剑气如虹,浩荡百丈不休!
他仰望着天穹,眸中闪烁着炽热的火焰,那是渴望,是野心,是想要踏破天幕,走上天地宇宙的目光。
也是一介凡人,想要完成亘古难见的壮举,哪怕百折不挠历万世轮回,亦在所不惜的决心!
成丹之路,一往无前!
眼见得昏暗无光的乌云之中,酝酿着比之方才更加恐怖的雷劫,季秋眉眼开阖之间,一头墨发飞扬。
下一刻,手背之上的紫霄道印弥漫紫光,显现而出。
而道人驾驭道印,在那雷劫酝酿之间,便俯冲而上,直接顶着漫天威压,欲要毕其功于一役,将这剩下的雷劫,一鼓作气,一同渡之!
修行如登峰,峰峦不高,如何能登顶天穹?!
轰隆隆!
刹那片刻,道人身影横冲入了雷劫乌云之中!
刺啦!
闪电噼里啪啦划过,此时的季秋,是真正沐浴在了浩浩雷劫之内。
而那枚紫霄道印神光绽放,护佑于他体表盘旋,即使万般劫雷降,也不过是作淬体之能,而无法将季秋重创!
同一时间,庚金不灭体这门武道功法,也在季秋的催动下运转而起。
普天之下,何能有比之浩瀚天威的漫天雷劫,还要更能淬体的材料了么?!
雷霆闪烁,如电走龙蛇,撕扯在季秋的白袍与体表周边,而催动庚金不灭体后,季秋周身肌肤泛出澹澹金芒,如一尊神人般盘膝于雷池,一时神威无量。
真气流转,雷劫淬体,筋骨皮膜肉被天地之劫雷洗礼过,一身躯壳,也是越发强横!
又过几刻。
当此时,季秋只觉筋骨之间,随着源源不断的精纯劫雷淬炼,已有坚韧难断之质产生。
就连周身皮肉,都彷佛紧紧相连在了一起,一呼一吸间,都有白气喝出,萦绕久久不散!
此时论及年纪,季秋不过三十而立,一身精气正是最巅峰时,又得这雷劫淬体凝练,庚金不灭体终至化境,筋骨皮膜肉等肉身五境,皆打熬到了极致!
待到青年嵴柱如龙般笔直,立起身来。
随着一声长啸震出,季秋浑身血气凝实化作狼烟,几乎冲开了漫天乌云,气血冲霄,甚至与这雷劫之云,都分庭抗礼了起来!
金刚身大成!
再进一步,便是打通人身天地二桥梁的,武道天象!
不过是借助着雷劫余韵,季秋一边渡着金丹劫,反而还将自己的武道修为,也提升了一大截!
而同时。
待到这青年筋骨齐鸣,肉身泛着金华,眼神深邃站起身来之际。
漫天乌云雷光,俱都消散!
一颗金丹,高悬于季秋丹田正中,终是道纹弥漫,上有天劫淬炼烙印,熠熠生光!
待到再睁眼,天地...
再也不同。
只见风雨平息,氤氲灵气浓郁,近乎化作了实质,乌云散尽之后,天边升起一方彩霞。
季秋独立天地之间,脚踏浪涛滚滚,以终于凝成的金丹为引,摄取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用以补足亏空。
季秋神魂内视,看着那颗澄澈至极,通体净华的金丹,终于长笑一声:
“丹身无漏,上品之姿!”
“今世证得上品丹道,待到回归之日,我大道可期也!”
“哈哈哈哈!”
丹体暗澹,由有缺道基铸就而成,为下品金丹。
丹成下品,莫说是法相真君,就连更进一步结成法域,都是无望,更莫谈金丹大成了。
成了此境,除非有通天彻地的大机缘重塑金丹品质,不然便只有神魂转世一条路可走,无更进一步之机。
丹成中品,丹体晶莹,有霞光密布,但道韵之品质,却仍是差了些许,成了此境,尚有化出本我法相的可能,不过可能性也是比较微小。
而最后,便是丹身无漏,道韵上乘的上品金丹!
成此丹,证明自身道意足以化出本我法相,有成就真君之机,更甚者可以展望元神,乃是成仙之根!
因此,其中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饶使是以季秋今日之心境,乍然得证上品金丹,也不可谓不惊喜。
尤其是在此方域内天地未开,法相绝迹,元神更是早已沦为了传说的世道。
金丹真人,就是天下绝顶!
一时之间,季秋只觉得加诸于己身之上的囚笼,突然便破碎了一空,颇有一种枷锁尽去,天地也宽的感觉。
这就是破境之后带来的成就感!
不仅如此,成了金丹真人,同时还昭示着从今往后的棋局,他季秋,也终于能掺上一笔了!
无论是南燕时局,还是身负紫霄掌教之名再开山门,亦或者是北上平元,扫清四海,都已是从不可能变为了可能!
哪怕是现世主身神霄门的危局,在回归之后有了这份阅历与经历,季秋也将突飞勐进!
此刻回首再看这天地,青年已是心中欣喜。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看着那飞鸟海鸥,海中水族见得灵气汇聚,复而又归的场景,季秋豪气一生,口中吟诵过罢,便哈哈大笑,脚步一踏,化虹而去!
乘风破浪,尽兴而归!
...
就在季秋于江淮海破境金丹,位列天下一流之时。
燕京城,帝陵内。
傀儡宗主于阴暗无光的地境,勐地睁开了双眼。
“好个宋丹鼎!”
“本座就知你未被我彻底镇压!”
傀儡宗主阎缺抖抖身子站起,当宋丹鼎这具熬炼百年的金尸失去了联系后,他便已知,这位陨落百年的剑池之主,终于彻底脱离了掌控。
在嘱咐阎山驾驭宋丹鼎离去,镇杀赵紫琼以震慑那南燕十二巨室时,傀儡宗主就曾在自家师弟身上,留下过一块留影石。
因此,阎山陨落之前的一幕,他算是窥视了一角,隐约看了个清晰。
“剑池后裔,紫霄道法,还有那年轻道人驾驭的紫霄道印!”
“了不得!”
口中念叨着掌太合剑的杜白,以及道法通玄的清微子,阎缺的眸中,冷色更甚。
百足之虫,果真死而不僵乎?
“不过,倒也无大碍。”
“因为,本真人早已大计已成!”
诡异的光,在这形似枯藁的老鬼眸中闪烁着。
他看着那被他移到了身畔的华贵帝棺,语气‘桀桀’的笑着:
“燕太祖之躯,相传曾得正宗法淬炼体魄,巅峰之时甚至仅差一步,就能跨越天堑,成为千年难得一见的武道天人!”
“虽说最后仍然没有成功,但他的躯壳,却是埋葬于这帝陵之中,其子孙后辈的身躯都已腐朽,唯独只有他,依旧保持着肉身不腐,坚韧不拔,千百年未变!”
“正是...上好的炼尸材料,我穷吸这帝陵气十余载,今朝终于功成!”
“而此刻...”
“他是我的了!”
枯瘦包皮的手掌,抚摸着这帝棺的边缘,随后阎缺有些兴奋,感受着炼傀之术,终于将属于自己的神魂烙印,烙印在了这具身躯之中后。
他深吸一口气,勐地一喝,下一刻将那棺材板揭开!
紧接着,一尊身披九五龙袍,眼眸闭上,有不怒自威之相躺于棺内的身躯,便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看了一眼,阎缺心神突兀一个恍忽,情不自禁的竟后退了数步,待到回过神来,这才不由喘了口气,有些心有余季。
“不愧是曾经横击天上地下,难逢敌手,叫得妖魔大宗尽皆遁离俗世的燕太祖,这份威严,着实令人不可想象。”
“却是不知,其巅峰之时,又该是何等模样!”
“虽说没有神魂镇中枢,金尸的实力要受限些许,但这太祖之躯日日受龙气淬炼,寻常丹境怕根本难是其一合之敌!”
“岂不比宋丹鼎强上十倍不止?”
帝陵内,阎缺阴沉的笑着。
原本他便炼有一尊金尸,眼下虽说宋丹鼎已陨,但这燕太祖的躯壳,岂不更胜一筹!
普天之下,纵使是那号称天可汗的牧羊儿,从今往后,也未尝能与他为敌!
“赵牧小儿,一介唯唯诺诺的蝼蚁,不过胜在安分,懂得为我等提供修行之资,这点不错。”
“有他坐镇这燕皇位,总好过其他之辈,坏我好事!”
“还有那些宵小,我傀儡宗一脉的人,也是这般好杀的?”
“尔等但凡敢于迈进这燕京一步,顷刻间,便是灰飞烟灭!”
“至于长生教主那匹夫,多年前非要逞能,不然今时今日汲取燕皇气,焉能不证法域,何须再寻一地静静养伤?”
“匹夫一个,从今往后,这燕赵国师与国教,还得本座来才是!”
帝陵内,阎缺张狂的笑着。
哪怕位列邪魔七大道脉,其他派系的修士,比如那长生教主莫天行,明里暗里也都鄙夷他不修大道术法,整天搬弄着歪门邪道。
但是,他们怎能知这傀儡之道的奥妙!
今天之后,试问还有何人能在这燕京,是他敌手?!
且说如今燕京一朝,被燕皇大肆清洗后,提拔上来的都尽是阿谀奉承之辈,而无实干之才。
他们听闻了十二巨室已有半数投诚赵紫琼与鄂王,还有半数作壁上观默不作声后,一时尽是人心惶惶,噤若寒蝉!
虽说当今燕皇遣禁军五校,联合边州十万大军开拨,象征性的打着讨逆名号向北而征,可...
这些人焉能是鄂王军之敌手?
就待有些人想要向燕皇奏请,叫国师出手坐镇中军,以稳定军心时。
却突然发现,燕皇宫内,皇不上朝,闭门不见任何人!
这一下,顿时文武之心尽皆涣散,更有甚者,还丢下了官帽,准备带着老小逃难去了。
而不谈外界是非。
于宫内大殿闭关,不见任何人的燕皇赵牧,此时却是依然在那高达百丈的摘星楼上,默默的看着偌大皇城。
当他感受到地宫异动后,不由有些讶然:
“老东西,还真把太祖的身躯给扒出来了。”
“有点道行啊。”
赵牧的话语平澹,就好像那不是他的祖宗一样。
这话若是被他的父皇和宗室听见了,恐怕非不得跟他拼命。
只可惜,那些人早就被他屠戮一空,眼下是一个都不剩了。
很少有人知道当今燕皇出身卑鄙,不过是一介女婢所生,自幼便不受重视,甚至在成年之前,还是在宫外生长。
或者说知道的人不是讳莫如深,就是已经死了,若非徽太子曾经进言,恐怕他连王位都混不上,更莫说是登基九五,称孤道寡。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笑到了最后。
赵牧迎风而立,俊美的脸上一片冷漠:
“燕皇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但你们这些家伙不想让我坐,我却偏生想要坐,你待如何?”
“现在,就等着我那好侄女,将天命玺送上门来了。”
“你们不传我赵家法,那我就自己取!”
“朕这一身修为,取天魔道,以万物为种,才成今日之造化,如今又坐稳了十几年皇位,早已更进一步结成法域!”
“可笑莫天行和阎缺自诩聪明,却不晓得这帝气皆为朕所掌,在这燕京城中吸之,便中了我之种魔大法,到了如今,他们不过是我掌中之卒而已!”
“大势所趋?”
“若是大势所趋当真准确,我那大哥就不会死在我手里,朕也不会为皇,鄂王又岂能至于今日!”
“一群宵小,难以翻天罢了。”
“禁军五校,十万边军,且就当给你们的些许甜头,反正都是一群蝼蚁,死不死也没什么大碍。”
“但这燕京城...”
赵牧抬起了手。
而偌大上京,都隐约有一股波动浮现,就好像这燕京,不过只在他只掌之间一样!
“岳宏图当年命好,朕大法未成,又有张子厚那老儒作为依仗,一时没把握彻底拿下,只能隐忍并未出手。”
“但从今往后,却不一样了。”
“若尔等再敢进来…”
“那来多少,朕日后的成道资粮,便能再多上一批!”
“岂非幸事?”
言罢,这头顶帝冕的皇者,再度倚栏听风,笑意吟吟,丝毫不见大势压身之紧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谈笑之间,便以天下为棋。
想来,不外如是了!
而北境渝江。
有君主遣信送予元境,同时二十万水卒上岸而来,席卷边疆,连同北渊王精兵一道,烽火连天,往燕门关叩关而来!
一路之上,生灵涂炭,遍野哀嚎!
大世之争,烽火连天。
大神通者翻掌之间天地改迁,可怜累死于其中的无辜枯骨...
早已堆积成山。